趴在桃叶身上的绣茵清晰地辨认出那徒劳二字,她知道桃叶是在提醒她,既是救不得她,就不要白白受罪。
她原本也想忍住的,但她在屋内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罗姨娘嘴角的笑意。
突然想起当初二少爷的腿是如何断的。
罗姨娘这是要报私仇。
难怪桃叶没来时,她虽说着软和话,但字字句句都把老夫人的怒气往桃叶身上引。
绣茵没有想太多,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冲出了门。
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下面趴着的人身上。
“绣茵!”
桃叶看出那眼神里的坚定,心下更急。
老夫人虽信佛,但并非慈和之人,多打死打废一个下人也不会在意。
“还不快把人拉开!”
王妈妈在一旁厉声喝道。
桃叶听得这句,竟是觉得那王妈妈的声音都动听了几分,看向绣茵的目光满是祈求。
但背后的人却是别过了眼,一味地护在自己身上,那两个丫鬟竟是拉扯不动。
桃叶心里又酸又急。
她是救过绣茵的命,但当时也不过是顺势为之,直到后来,绣茵每每对她,赤城相对,她才真正把她当做自己的朋友。
“既都是这样没规没矩的,那就一并责罚了!”
绣茵这番举动惹得曹氏勃然大怒,扶着罗氏的手到了外边,她最恨有人违逆自己的命令。
罗氏刚到嘴边的话,被压了回去。
她的目标是桃叶,原都已经如愿,没想到这绣娘竟蠢笨到如此地步,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但她素知曹氏的性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更是容不得旁人说个不字。
两个婆子得了令,重新抡起板子往下砸去。
桃叶被绣茵紧紧地护在身下,那板子都落在了绣茵身上。
婆子本是得了罗姨娘的好处,这板子要打得“恰到好处”。
但被绣茵这么一拦,竟是没法往桃叶身上去。
想着让这死心眼的丫鬟能让出空子,那板子下得又急又恨,但那丫鬟就是不肯动弹一下。
罗姨娘虽在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但要收拾她们几个粗使婆子,却是极容易的。
何况她们都是家生子,家里那些小子丫头也等着人提携。
两人一面下着狠手,一面不由地觑着罗氏的神色。
罗氏略低着身子扶着曹氏。
两人递过来的目光却是见着了。
微微往右偏了偏头,目光垂在地上,似是不忍看着这场责罚。
但两个婆子本就得了指示,看到罗氏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心领神会,那板子竟欲往桃叶脚踝上去。
这一板子若是下去,桃叶日后必定不良于行。
但地上的两人都没有注意,绣茵已经受了不下十下板子,连起身的气力都没了,而桃叶,又一心担忧着上面的绣茵。
“住手!”
一声凌厉的断喝声自后边响起,院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那原本要对着桃叶脚踝处落板子的婆子手不由地一抖,手里的板子偏了方向,正好与另一婆子手里的板子相撞。
相撞之下的冲力,让两人惧是哎呦一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桃叶猛地抬头往后看去,真的是夫人。
身后的绣茵已经连起身的气力都没了,桃叶艰难地转过身子,撑起身子,将绣茵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一张脸惨白得可怕,唇上血肉模糊,不知是方才被掌嘴的还是后边忍痛用牙齿咬出来的。
“我还好!”
桃叶听得这句,几乎要哭出来。
但此刻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桃叶将人扶起,绣茵虽伤重,但也勉力跪住了。
“夫人!”
桃叶半扶着身侧的人对这已经走到身前的顾云卿行下礼去。
“起来!”
桃叶刚抬起身子,群青色的一段错金银流云袍角映入眼里。
五少爷也来了!
她压下心头的惊讶,抬起那双红通通的凄楚无助的眸子。
“先去把人扶起来!”
顾云卿看着这院子里的景象,皱了眉,往后面吩咐了一声。
蕙草和另一个二等丫鬟忙上前蹲下去扶人。
她本是想去扶桃叶的,但得到桃叶的示意,便合着另一个丫鬟先将绣茵搀扶起来。
除了开头被王妈妈踢跪在地上的膝盖有些疼,桃叶并无大碍,见绣茵被好好搀扶着,就要用手撑着地,自行起来。
“还在地上磨蹭什么?快起来!”
面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桃叶往上看去,是一张略带着不耐烦的脸。
桃叶犹豫片刻,将另一只手放了上去,随即手上一阵力道传来,自己已经被拉起。
众目之下,尤其是夫人也在,桃叶不敢落到那人怀里去,踉跄着在旁边站稳了。
容玖瞥了眼,却是没有说话。
“你们母子今日是来我这寿安堂逞威风来了!”
这边曹氏却是看不得了。
“祖母误会了,孙儿和母亲哪里敢?不过孙儿一回府,就听院子里的下人说寿安堂的人传了这丫鬟来问话,怕这丫鬟不会说话,惹恼了祖母,才匆匆赶来!”
“这可是正好赶上了!”
容玖笑得毫无芥蒂,倒像是寻常孙儿和祖母撒娇。
“说,你方才说了何话惹恼了老夫人,竟让祖母这么一个和善人传了板子来?”
不等曹氏说话,容玖又偏头斥责道。
“奴婢万死不敢惹老夫人生气,求夫人和五少爷明察!”
桃叶眼里红得厉害,膝盖因受过伤微微抖着,行礼说话,却是依足了规矩。
“夫人和五少爷不知道,老夫人今日动怒,是为了那用来做佛前供奉的四季衣裳的湖绸,被这绣娘拿了给桃叶姑娘裁新衣,老夫人事佛最诚,怎能不动气!”
罗氏得到眼神示意,上前先对着顾云卿行了礼,这才细声细语地说道。
“这丫鬟自来品性不端,这次连我这寿安堂礼佛的东西都敢觊觎,我不过教训一二,你们母子也要拦着?”
曹氏冷声道。
“母亲也是头一遭见这丫鬟,这品性不端是从何谈起?”
顾云卿看了眼旁边两个婆子手里的红木板子,眼神冷了下来。
那是外院用来责罚那些犯了错的小厮的,内宅女子体弱,哪里经受得住这种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