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从她亲生母亲口中说出的“我不认你这个女儿”时,尽管许宛棠早就已经决定放下这段亲情,但还是因母亲的这句话脚下一顿。
许宛棠没回头,只轻笑一声,道了声“好”,迈开步伐,跟着保安大叔进了保卫科的小办公室。
许母诧异地望着她那个向来乖巧的女儿,气得嘴都哆嗦,“许宛棠!你脑袋被门挤了是不是?我是你妈,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你哥被警察抓进公安局,你能有什么好处啊?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啊!”
“你说话!哑巴了?”
许宛棠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呼出胸中的气闷,半晌后,她见大叔的报警电话已经打了出去,冷静开口,“我和你怎么说话了?我从头到尾说过几个字?不是你一直在和我喊吗?”
许宛棠拉开衣领,衣服下白嫩的肌肤上,赫然是一道红痕,十分显眼,“我哥下狠手的时候他怎么不念着和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呢?”
许母有些不自在地盯着许宛棠的伤口看了两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不是跟你闹呢吗?”
许宝祥半点儿不在意,还笑嘻嘻地道,“妈,她爱报警就让她报去吧,我和她有亲属关系,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顶多是调解。”
“别说和她没用的了。”许宝祥皱着眉头,跟个恶霸似的看着许宛棠,“今天我和妈来找你,是让你还钱来了,昨天你从小芳那儿拿走的1200赶紧给我还回来,我还得用呢。”
许宝祥这话说得理所当然,那语气就像许宛棠欠了他钱一样。
许母也跟着帮腔,“你哥的钱可是要拿来做买卖的,你这孩子说拿走就拿走了,真不懂事。对了,我听你嫂子说你那个工作不是不做了吗?就让给你嫂子吧。”
许宛棠以前最在乎母亲对她的评价,很怕母亲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念叨着她“不懂事”。
但这一世她的想法一点也不一样了,什么懂事不懂事的,她全都无所谓了,她不在乎,自然就不会被母亲的言语绑架。
上一世她最懂事,可得到的只是冷漠和忽视,让这一家人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再懂事了。
许宛棠半点儿没犹豫地拒绝,“请你们搞清楚,钱是你们欠我的,那1200是我的钱,你们要做买卖还是要做啥,跟我没关系。工作也是我的,想要工作就出钱,没钱就别开口。”
“你说的这是这么混账话?和你没关系?我看你是嫁了人胳膊肘就往外拐,当初你结婚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娘家人才是你永远的靠山,嫁人了也要帮衬着你哥和你弟一家,你都忘到脑后去了?”
许母铁青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
许宛棠想,如果这话放在别人家还行得通,可放在许家,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许家的帮衬永远都是单向的,永远她帮衬许家人,许家人从来不会帮衬她。
这是哪门子的靠山?这分明就是吸血虫!
“说话啊?又不说话!”许母被许宛棠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不行,那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得很。
许宝祥又骂了一串脏话,威胁道,“反正今天你不把这笔钱还回来,我就去找你婆婆、你丈夫要钱!我看你丢不丢人!”
听听,这就是她娘家人说出来的话。
这哪是家人,这分明和敌人没两样!竟然为了1000多块钱让她在娘家难做。
许宛棠都不敢想,如果她还在陆家的话,张秀菊知道这件事儿后会怎么奚落、压榨她。
幸好她和陆昀铮前天提了离婚,不在陆家住了,不然她在婆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许宛棠无所畏惧地耸耸肩,对许宝祥道,“我和陆昀铮马上就离婚了,你们一分钱也要不到。”
一听这话,许母立马炸了,“你说啥?!离婚?!你脑子进水了?小陆可是军官!现在做了团长,工资那么高,做军官太太多威风啊!离了婚的女人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哪还会有男人要?我们许家可丢不起这个人,离什么婚?不准离!”
她的母亲在听到她要离婚的消息后,第一反应竟不是问她受了什么委屈,而是觉得她丢人。
许宛棠没说话,她和许母讲不通道理,也不屑和她讲道理。
上一世的失望攒够了,她的心再难因他们起一丝涟漪。
她之所以把要离婚的事情说出来,完全是为了气气许母和许宝祥。
娘家人虽然看不上她,但却十分看得上陆昀铮,逢人便吹嘘自家女儿、妹妹的丈夫有多厉害、有多威风。
许宛棠这一离婚,她们之前吹出去多少牛,现如今就会得到多少的嘲讽。
许宛棠经历过后世,受后来开明思想的影响,并不会觉得离婚是多么丢人的事儿,不管是离婚还是结婚,都可以是获取幸福的方式,离了婚的女人照样能撑起半边天。
许宛棠不在意这些嘲讽,可许家人在意。
她就是单纯地想膈应她们。
眼见着许母和许宝祥面色铁青,许宛棠的心里畅快了不少。
见许宛棠油盐不进,仿佛下定决心般的气定神闲的模样,许母这才放轻了语气,笃定地道,“你婆婆还是继女惹你生气了?小孩子不都顽皮吗?你就宽容一些呗,女人受点儿委屈多正常啊!相夫教子、伺候婆婆,那都是每个女人应该做的!等你老了就享福了!”
许宛棠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家里的人尽是这样的言论,上一世的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如今看来,却觉得荒谬至极。
“那你呢?你现在享福了吗?”许宛棠直视着许母的眼睛问道。
许宛棠不否认有些全职太太幸福,那是因为人家有好老公、好婆婆,并且家里的所有成员都认可并感谢全职太太的付出,自己也能在其中找到乐趣和价值,而不是像许母这样。
许宛棠的目光划过母亲的脸庞,她早已不再年轻,有三个孩子,一辈子除了围着孩子转,就是围着灶台转,除了照顾孩子、做家务,还要因生计做工赚钱,不仅如此,每天还要照单全收丈夫不耐烦的谩骂和指责,连带着两个儿子也瞧不起她。
现如今她正到了她自己所说的“享福的时候”,可她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大儿子结婚后搬了出去,她还是照常做家务,照顾一家人的起居,照常做工,为小儿子攒钱娶媳妇,家里的钱都在丈夫手里攥着,平时打个醋都得和丈夫申请、几十年都没有一件新衣服。
这就是她口中的享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