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桡和天权一行人急急回撤的途中,暴风雪如期而至。
山口的风巨龙般怒吼着,向目之所及的一切宣泄它疯狂的力量。
雪崩幸运地没有发生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依然带来一阵地动山摇,惊天地泣鬼神。
雪团像冰坨子一样兜头砸下来,把他们砸得头晕目眩,只能死死抱住身边仅有的那几颗高大的落叶松。
不少士兵被砸中脑袋,昏昏沉沉一松手,瞬间滚落陡壁之下。
雪团压在他们身上,渐渐将肢体冻得僵硬,最后再也坚持不住,失去知觉摔下万丈山崖。
这一刻,在暴怒的风雪面前,方显得人类竟是那样脆弱,卑微,渺小。
“我记得前面有个山洞!”一个负责探路的斥候迎着风雪大喊。
一张嘴,又吃了几口雪,“统领,就在唯一的那颗折腰落叶松旁边。”
“全体听令,抓紧前行,到前面山洞避风!”
几人抓着山壁上的树想尽办法往上坡走,几乎耗尽气力,终于一个接着一个爬进了山洞。
听着外头尖啸的暴风声,他们生了柴火,山洞里总算有了温度。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一声比一声剧烈的雷响,一阵地动山摇后,开始有雪倾落在山洞口。
“糟了!”
萧桡下意识冲向山洞口,却被天权一把拽住,“别去!”
话音刚落,倾泄直落的的雪在一声巨响中,瞬间将山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山洞里数百人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唯有柴火爆出啪啪的炸响。
山洞外冷风如刀,山洞内虽然生这火,依旧寒意刺骨,将士们互相依偎在一起,双手抱着自己,试图抵抗寒冷,可是全身血液却渐渐凝固似的。
离火堆远的士兵嘴唇冻得发紫,手指逐渐僵硬得无法弯曲,疼痛不堪。
山洞内气氛一片死寂。
谁也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什么时候停,更不知道,有谁会大半夜的来这荒山掘雪洞。
等这些柴火烧完,等待他们的命运,无疑是成为这冰天雪地里枉死的数百条冤魂。
天权和几个七星卫用剑尖试图掘开洞口的积雪,却发现那些雪已经积压得十分严实,有的融化后又凝结成冰团,根本撬不开。
看着明显黯淡下来的柴火,他歉然道,“萧将军,是我连累了你们……”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大抵就是他们了吧。
“你家主子出事,你们心急我能理解。”萧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活了一把年纪,不也是一时脑热就答应了你,追究起来,也是我负主要责任。”
他一阖上眼,就想起蒋星柳眉倒竖的模样。
她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一定是生气了。
好不容易等到再遇的一天,他却……
天权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把玩着手腕上形单影只的玄铁手环,没有再说话。
如今,说什么都已成枉然。
时间渐渐流逝,山洞里死寂无声,柴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灭了。
直到偶有几声砰砰声,从洞外断断续续传来,山洞里的众人猛地睁开眼。
洞里黑暗无边,可他们当中但凡能动的人,几乎都立刻寻着声响扑向洞口!
天权踉踉跄跄以剑支地,一瘸一拐跑向洞口,用剑鞘用力敲击封死的冰层。
萧桡也凑了过来,“快!快敲!!”
他的手冻僵了,连忙示意身边的七星卫帮忙,一群人拼命敲击冰层,试图让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即便是敌人也无所谓,只要有一线出去的希望,他们都会拼死一试。
萧桡心里隐隐浮现一个念头。
他知道,他们那里有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熟知北戎王庭后山的人。
如果他和蒋星发现了叶轻晕厥,定会有所警觉,若是他愿意冒险进山,他们这群人或许还有希望……
就在这时,冰层对面陡然安静了下来。
山洞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黑暗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就在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
山洞深处,一处较薄的岩壁陡然坍塌!
冷风顺着缺口灌入山洞,裹挟着阵阵寒意,可山洞中的人浑身快要冻僵的血液却在瞬间沸腾起来。
“我们有救了……”
“统领,我们得救了!”
众人热血直冲脑海,齐齐欢呼出声。
萧桡盯着那塌陷的缺口,他可不觉得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刚好他们被困,山洞就塌了个口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缺口探出左成贺那张冷峻的脸。
“还不快出来!”
众人听到左成贺近乎冷硬的口吻,就知道,先定国侯发怒了。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淬满寒霜,尤其在落到萧桡和天权身上时,怒目如电,丝毫不逊于外头凛冽的风雪。
陆续沿着缺口爬出山洞,天权问出众人心中疑惑,“侯爷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左成贺撇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夜袭王庭,是谁的主意?”
“是我!”
“是我!”
萧桡和天权几乎同时开口。
左成贺冷笑,“有功劳吗,一个个争着认?”
被他眼尾一扫,一老一少同时噤声。
天权手肘撞了撞萧桡,萧桡却闷声不语。
让天权纳闷至极,心想这两人不是结义兄弟吗?
气氛僵持,天权只得拱手,“多谢侯爷冒着风雪前来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多谢侯爷搭救!”将士们齐齐拱手拜谢。
凛冽的风雪中,左成贺沉眸环顾着他们,慢声问,“胳膊腿脚都还能动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郑重点头,天权看了他们一眼,朗声道,“都没事。”
左成贺神容一肃,扬声道,“身体不适的,原路返回,胳膊腿都还能动的,现在,随我杀进王庭,取北戎王和兰提真穆人头!”
众将士一听,面露惊喜,天权和萧桡也不例外。
萧桡震惊不已,“你同意夜袭!?”
左成贺掀眉反问,“若规划得当,里应外合,我为何会不同意夜袭?”
萧桡再也忍不住急声追问,“那你为何一直拖时间!”
他知道左成贺对这里的路最为熟悉,可自打来了之后,却总是只守不攻,耗着时间。
左成贺知道,萧桡因为得知了他在北戎的身份,所以不再完全信任他,直觉怀疑他想拖延时间,助兰提真穆脱困。
天权则是得知太子遇难,急于回京,护主心切。
所以,这两人一拍即合,却忘了找当地人确认天气状况,又碰巧遇上这么一场雪崩。
若换做平时的左成贺,根本不屑于解释,可想到接下来还要一同杀进王庭,彼此之间,还是不要内讧的好。
“我的确是在拖时间,”左成贺迎着萧桡骤缩的瞳孔道,“可我也是在等机会。”
“北戎王军有十万余人,因兰提真穆据守王都不出,又隔着冰天雪地,两军未曾正面决战,兰提真穆不知道蜉蝣军和七星卫暗中回援,方才对咱们心生忌惮,不敢应战。”
“一旦他应战,立刻就会发现端倪,届时,我军人困马乏孤军深入,若陷入持久战,那整个形势将会对我们十分不利。”
萧桡知道他的意思,“可这么等下去,只会对咱们越不利!”
与之相反,萧桡觉得越是天气寒冷,越该速战速决,尽快攻占王庭。
左成贺声音不急不躁,“所以我说,我在等一个机会。你别忘了,兰提真穆身上的毒。”
天权震惊不已,“侯爷是想……”
萧桡亦在瞬间顿悟,哑口无言。
左成贺淡声道,“颜颜给兰提真穆那些延缓毒性发作的药,只有五个月,按理说,现在也该到了。”
他想等着兰提真穆毒发,北戎王军大乱,群龙无首,再趁机强攻,拿下王庭。
至于绕后山夜袭,他不是没想过,可是兰提真穆颇有心计,越是在这种时候,王庭守卫越是森严,而且,那帮北戎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这个方案还是太过冒险。
可是如今,大概是北戎巫医配出了类似的药,才让兰提真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倘若顺势而为,借着今晚这场暴雪的掩护杀进去……
兰提真穆一定料想不到,他们能在雪崩中安然存活下来,且还有余力夜袭王庭。
兵行险招,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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