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义诊时又看到了那位姓赵的老人。
身形消瘦，脊背也微微弯了，但每步路走得都那么稳。
直到家家户户飘起炊烟，曹解放才宣布收摊。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赵家看看。”花容道。
“我也去！”何赛飞道。
曹解放犹豫，“要不我也去看看？”
“不是，那人得的是尪痹。他儿子又是癌，咱们去了有什么用？白费功夫。”张扬觉得他们也有病。
明知道治不好还去，小心被人几棍子打出来。
他就是打赌输了来凑数的，糊弄过去旅行赌约完事，可不是来挨打的。
尪是跛，脊背骨骼弯曲的意思，属于积劳成疾而形成的痹症，是其中最厉害的一种。
得了这种病的患者身体疼痛、生不如死，到最后骨骼严重变形，腰都直不起来。
姓赵的老爷子竟然不仅自如行走，还能去种地，就是因为有个得了癌症的小儿子，不干活不行。
张扬也觉得他可怜，但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何赛飞：“你这人到底是学中医的吗，你师父到底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收你这样的人当徒弟。”
“治不好的病多了去了，以前得个风寒都能要不少人命，遇见这样的病就直接说等死吧，不给治了，也不研究了，怎么可能还有传承千年的中医文化，中医以后又怎么发展？”
“你爱去不去，我们去，幸亏你不是社团的人，要不我也得把你踢出去！”
曹解放：“不对，我才是社长吧！”
“我叫你把人踢出去！”这样对了吧。
何赛飞继续道，“趁早也别学中医了。没人逼你必须当医生，赚钱的工作多了去了，成个害人命的庸医你缺不缺德。”
就连毛杰也觉得何赛飞这回说的没错。
社团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张扬。
“我是为了你们好，被患者家属闹事挨打的大夫还少吗？一身热血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懂病有多难治，治不好就是医生的错。我没错，等毕业去了医院工作，你们就知道我是对的！”
张扬努力说服自己，看看义诊用的桌子板凳，他也没管，直接回村长家去了。
赵家终于没再锁着门，烟囱冒着炊烟。
赵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回娘家去了，做饭的就成了赵家大儿子。
虽然做的饭菜没那么好吃，但也能吃，不至于给毒死。
“你们不是这几天在村里给人看病的小大夫吗，我爹说了，你们还给他扎了几针，没要钱。”
难道是要钱来了？
他们家哪还有钱，就剩下这处破烂房子了。
何赛飞：“不是不是，听说你们家还有个病人，我们特地过来想帮忙看看。万一能帮上什么呢？”
“还有你父亲需要多休息、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有几个穴位经常给他按按对他有好处，怕他记不清，顺便过来再告诉你一遍。”
男人用抹布擦擦手，“哎呀那麻烦你们了，赶紧进屋坐坐，我给你们倒点水喝。”
“我跟我爹原本也想叫我弟去的，但他……唉。”
自打知道了自己得的啥病，这人就跟废了似的，怎么劝都没用。
“你们是城里来的，有文化，要是可以帮我劝劝我弟，他愿意看病就麻烦你们给看看，他不乐意只能算了。”
花容等人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直到男人领他们来到屋门跟前，上头竟然挂着锁。
打开钥匙，推开门。
只见里头所有东西都被搬出去，空荡荡的只剩下床，床上有棱角的地方还都给磨圆了，窗户都是用纸糊的。
屋里光线昏暗，有股不好闻的味道。
“弟啊，人家几个大夫听说你生病，特意来家给你瞧病，你听话，叫他们给看看成不成？”
床上躺着的人比较邋遢，双眼无神得看着屋顶。
“不看，有用吗，他们又不能治，他们知道我得的是癌吗？”
县里头的大夫都说了，去城里大医院也治不好，就是绝症。
何赛飞：“我们知道，我们确实医术一般，但也不是没厉害的，花容就很厉害！”
“哪怕治不好，也能叫你没那么痛苦，甚至说不定多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啊！”
谁不想多活呢。
这话却刺激了赵老二。
“多活几天又有啥用，还不是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浪费家里头的粮食，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赵老大：“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跟爹都不想你死。”
不管他怎么劝，赵老二都不再说话，无动于衷。
这病人也太不配合了。
花容等人最后连脉也没能摸。
赵老大重新把门锁上，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医院本来让去大医院做手术的，我弟不让，到了家我跟爹没注意，他就差点上吊死了，还撞破玻璃用玻璃碴划自己胳膊，我俩就把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
“我知道他想啥，他觉得他拖累了我们，想死了算了。可我跟爹也真的不想他死。”
“花钱买的药根本不吃，饭跟水都得硬喂。我知道我爹身体也不好，弟弟要是有啥事，我爹他也活不成了。”
赵老大都想跟亲戚借钱，绑他去医院了。
可亲戚也都穷，村里老人得了重病，都是吃点药顶着，多活一天算一天。
赵家比村长家还穷，院子里有鸡窝但里头没鸡。
平时吃饭家里种啥吃啥。
话里透着绝望。
教给他给他父亲按摩的法子后，花容几人先回村长那去了。
一路上都很沉默。
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
何赛飞忽然道，“我师公说，有大国手治好过癌症，不过发现得早，那人不太严重，我明天就去县里打电话问问师公。”
“我也想给我师父打个电话。”
“我还以为你们都要放弃了。”
“怎么可能，他们家不是没钱吗，这是挺穷的，不过我看山里的药应该也比较多，咱就琢磨出个不用花钱，直接用山上采的药就能治的方子来。”
“等回家，我就多研究研究，说不定以后我就是治好癌症的第一人！你们都得学我的事迹！”
花容笑笑。
太阳是快落下去了，但明天依旧灿烂。
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谁说一腔热血无用？
中医人永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