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宗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茶楼,便提出请林婉棠喝茶详谈。
在茶楼的雅间入座,薛承宗咳嗽了两声,说:“她的父亲原本是太仆寺少卿,先帝在位时,她父亲因为受人牵连,被流放去了儋州。她身为罪臣之女,婚事也就被耽搁了。”
“如今,新帝继位,前段时间重查旧案,为她父亲平了反,她父亲重回太仆寺,官复原职了。她现在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了。她的出身你不必担忧。”
林婉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一直没有出嫁吗?儿媳怎么看着……她应该是嫁过人的?”
薛承宗尴尬了片刻,才压低声音说:“她……当年身为罪臣之女,日子艰难,不得不委身于人做外室,生下了一个女儿。”
林婉棠惊讶:“她是当过外室的人?这……她的身份,恐怕不太适合当镇平侯夫人吧?”
这任姓妇人嫁过人倒无妨,大梁女子改嫁并不少见。哪怕她前夫身份低微,也没什么干系。
可外室这种身份,在大梁向来被人看不起。任姓妇人若是当了镇平侯夫人,将来必然连累侯府被人指指点点。
薛承宗说:“她当年不也是没办法吗?她底下还有弟弟妹妹,眼看要饿肚子了,那男人看中了她,愿意资助她们一家,她不得不应下。”
林婉棠沉默不语。若事情属实,她同情这任姓妇人,但是,说实话,她不想要这样的一个婆母。
薛承宗见状,说:“如今,那个男人得病死了。男人的正妻不肯承认她的女儿。她只能靠着当初的微薄积蓄,拉扯着女儿艰难度日。”
林婉棠依旧没有说话。
薛承宗又说:“她如今生活困顿,我对她们母女二人施以援手,她必定感激,以后会好好跟我过日子。我年纪大了,有她在旁边照应着,你们也放心不是?”
林婉棠字斟句酌地说:“姨娘们照顾您都很用心,您要添个侍妾,我们也不反对。但是,您要娶妻是大事,儿媳觉得她身份不妥,父亲可否再考虑考虑?”
薛承宗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而已,我和谁成亲,你们当子女的没有资格置喙。”
林婉棠起身,语气冷硬:“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劝您还是慎重一些。”
说完,林婉棠转身离开。
走下茶楼,坐进马车里,林婉棠直觉得胃脘满闷得难受。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叮嘱玲珑:“你找借口,将侯府内我们的财物转移出来。”
玲珑点头:“奴婢明白。”
自从薛承宗知道林婉棠有孕,他们关系缓和了许多,薛承宗主动将侯府库房的锁打开了,林婉棠便也将她的锁都撤了。
侯府依旧是林婉棠管事。
薛景睿虽然对薛承宗不满,却不曾缺了他的银钱。林婉棠更是不会为难他,堂堂侯爷,手里没点银子花销也不像话。
如今,却是不得不防着些了。林婉棠辛苦操持来的家业,不想平白便宜了旁人。
林婉棠又叮嘱玲珑:“低调隐蔽一些,别惹出什么闲话来。”
玲珑说:“奴婢明白。”
林婉棠思前想后,准备进宫一趟。
第二日晌午,林婉棠见到了皇太贵妃,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皇太贵妃的眼眶红了,哽咽道:“哀家真是替母亲不值……”
林婉棠不知道怎么安慰,只默默陪着。
过了片刻,林婉棠才说:“皇太贵妃,臣妇试着劝了劝,父亲不但不听,看起来还恼了臣妇。”
皇太贵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然后说道:“哀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样吧,哀家把他唤来说一说此事。”
林婉棠起身行礼:“父亲想来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思。”
皇太贵妃叹气:“未必。他若记挂着哀家,一早就会来问哀家的意思,不会将哀家蒙在鼓里,蒙到这个时候。”
过了一日,皇太贵妃将薛承宗请进了宫。
皇太贵妃端坐上首,说道:“哀家已经命人查过了,那任姓妇人,原本是六科给事中游良翰的外室。她生有一女,今年十六岁,名叫游暖暖。”
薛承宗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皇太贵妃叹了口气:“她若是游良翰的妻子,丧夫之后要改嫁于你,哀家虽不高兴,却也不会阻拦。可是,她是游良翰的外室!这种身份,本就被人不齿,如何能做得了镇平侯夫人?”
“另外,哀家让人打听了那任姓妇人,她不是一个安分的。游良翰病重的时候,任妙月就开始留心京城的鳏夫了。这样心机重的女人,你掌控不了。杨氏的教训还血淋淋的,你难道忘了不成?”
薛承宗低眉敛目,耐心地听皇太贵妃说完,淡淡道:“娘娘说的有些迟了,臣已经与任氏立了婚书,且已经在官府留底,此事再难更改。”
皇太贵妃惊得站了起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薛承宗回答:“大概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办妥了。”
皇太贵妃气得眼睛冒出了泪花:“你……你鬼迷心窍了吗?!这种大事,你居然谁都不商量一声,就悄悄办了?!”
薛承宗回答:“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的母亲见过任氏,并且点头了。任氏的父母也同意了。”
皇太贵妃怒极反笑:“祖母如今神智都不大清醒,她哪里做得了你的主?好!哀家知道这件事了。明日,你让任氏进宫来,哀家要见她一见。”
薛承宗早就料到子女们会反对,便先斩后奏,立了婚书。
他倒不怕让任氏进宫,反倒觉得,任氏一进宫,便坐实了侯府主母的身份。
薛承宗欣然应下。
皇太贵妃挥了挥手,让薛承宗离开,并着人给林婉棠送了消息。
同时,薛承宗也给林婉棠递了消息,说是两个月后,他将迎娶任氏,请林婉棠筹备婚礼事宜。
林婉棠脸色铁青,坐在案前,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林婉棠正在思索对策,便听人来报,任妙月登门求见。
林婉棠便打算先会一会她。
任妙月没有过门,林婉棠自然不会以婆婆之礼待她。
任妙月看起来也很识趣,她主动行了个礼,笑吟吟唤道:“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