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彦德不好再言语,退回原位站着。
殿门走进一群人,众臣回头望去,是建昭帝身边的内侍监李恩,带着十来个小内侍监进来拎着食盒,小内侍监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碗滚烫的羊肉汤,送到众臣手中。
李恩向众臣行礼,道:“陛下还有半个时辰才过来,让奴婢送羊肉汤来给诸位大人暖暖身子。”
楚成敬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晚?”
李恩叹气,满脸担忧,“陛下昨夜梦魇了,一宿未睡,这会子御医和钦天监在咸阳宫侍候陛下呢。”
众臣捧着汤碗面面相觑。
什么样的梦魇能让建昭帝一宿未睡?
楚观走到李恩旁边,低声问道:“张内侍可知陛下梦到了什么?”
旁边的人听到楚观,都竖起了耳朵。
李恩靠近楚观,答道:“陛下梦到此次雪灾被冻死的百姓,来找陛下,说自己是枉死的,要陛下为他们做主,陛下心中不安,让钦天监张监正驱邪。”
他虽压着声音,可正殿中众臣都屏息侧耳听着,便是再小的声音,众臣也听得到。
李恩话一说话,众臣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着。
楚观悄悄地瞄了楚成敬一眼。
楚成敬阴沉着脸,不悦道:“陛下怎可信此等怪力乱神之语,荒谬。”
魏玄英沉声道:“此事的关键不在于陛下信不信怪力乱神,而在于陛下梦魇的根源。自朝廷收到雪灾的消息,到昨日,已有九百五十名百姓不幸离世,这还是下边
官府看得到,若加上看不到的,更不知会多少?莫说陛下,便是本官,这几日每每想起这么多百姓被冻死,便觉寝食难安。”
楚成敬冷笑,“魏大夫还真是忧国忧民。”
魏玄英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楚成敬,肃声道:“丞相难道不是吗?”
楚成敬一时语塞,旋即醒转过来,哼了一声,“本相自然也是。”
魏玄英接过他的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既然丞相和本官想的一样,我们就一起想法子,帮陛下处置好雪灾之患。譬如,为何东北年年有雪灾,伤亡之人却不多,而上阳此次的雪灾,伤亡人数竟会如此之多?”
他话音一落,楚成敬,楚观,魏彦德,德阳殿中半数的楚魏朝臣面色俱是一变。
楚成敬端起汤碗喝汤,掩饰脸上闪过的慌乱。
他喝了半碗汤,神情恢复平静,瞥了魏玄英一眼,“魏大夫是查案还是要帮陛下处置好雪灾之患?”
魏玄英拧眉,“这有什么可分之处?探究此次灾祸的根源,知道问题在哪里,就能有针对性的处置。”
“要想处置好此次的雪灾,就得抓紧工夫筹集赈灾的钱物,发往各灾地,而不是在此时要揪出谁对谁错。”楚成敬冷声回道。
魏玄英眉头拧得更深了,“本官没有说要揪出谁对谁错,丞相为何如此说?莫非丞相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旁边的朝臣见他们又开始争执,纷纷
过来劝阻。
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赵濂,随翰林院的同僚站在后边安静地喝着羊肉汤。
楚魏朝臣在商议国事时,是极少有他们这些异姓朝臣开口的机会的,他们也习惯了前边吵闹不休,而他们一声不吭地看着热闹。
赵濂喝完羊肉汤,双手把碗递给等候在旁的小内侍监,含笑道:“有劳中贵人了。”
小内侍监素日被楚魏朝臣呼来喝去惯了,偶然得如此礼待,忙受宠若惊的回礼,“大人客气了。”
赵濂向他颔首,转过头望着前边依旧争执的楚成敬和魏玄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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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县。
祁渊的马车进了城门,祁渊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外边道路两侧虽然堆着积雪,但有神色平静的百姓行走,似乎未受此次雪灾的影响。
顾明之骑马跟在马车边,祁渊把他唤了过来,问他:“顾县令,县城中可有人在此次雪灾中遇难。”
“杜县县城中无一人在此次雪灾中遇难。”顾明之平静地答道,眉目中没有半分得意。
祁渊敲了敲车厢壁,高声道:“停车。”
马车停下,祁渊先下来,再扶扮作男子的陆芷沅下来。
顾明之也下了马,后头听到动静的李怀川和江陵也跟着下了马车。
“带本王去走走看看。”祁渊对顾明之道。
顾明之答应着,又唤来一名随从,“把三娘的孩子送到县衙内院,交给姑娘,她自会处置。”
陆芷沅要离开石井庄时,实在
放心不下三娘的孩子留在那缺衣少食之地,遂同祁渊商议,想找个妥善的安置之处。
顾明之听到,便说杜县县城内有慈幼局,里头一应俱全,可以照顾好三娘的孩子,陆芷沅便令闻春抱着孩子,带到了杜县县城。
当下闻春没有随陆芷沅下马车,而是同顾明之的随从先往县衙去,祁渊让虎豹骑跟着过去。
顾明之带着他们几人在县城内走着,路上不时遇到有百姓同他打招呼,街道两侧的商铺有几家开着门。
顾明之道:“这些开门的店铺,是医馆和粮油布庄,是微臣让他们不管灾情如何,都要开门,以备百姓需要。”
“还有这些。”顾明之指着路边的树,树下堆着厚厚的积雪,但树上的枝干却没有积雪,“微臣在平州时,有一年冬日和关翰将军见面,他见城中树木积雪太重,便告诉微臣,让人每日拿杆子把树上的积雪拍打下来,以防树木因积雪过重压断砸到路人。所以微臣让县衙的衙役每日都拍打有积雪的树木。”
应他所言,他们转了弯,就看到两名身着皂衣的衙役,手持长长的竹竿仰头拍打着路边的树木,他们看到顾明之过来,停下手中的活行礼。
顾明之叮嘱他们:“当心些,别伤到自己。”
又一队衙役过来,为首的手里拿着一面锣,敲一下喊一声:“下雪天不要在路边停留,不要呆在危险的房屋下,若有困难,可到县衙
求助。”
陆芷沅钦佩至极,同祁渊道:“怪不得顾县令说县城内无人伤亡,原来他把所有的危险都想到,有了应对之策。”
顾明之带着他们从一条小巷穿过,来到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对面的屋子有个姑娘刚好从里边出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向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