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下筷子,扑到门边向往张望,却看到那内侍监被看守一脚踹翻到地上,又被踢了几脚,啐骂了几句,内侍监也不敢反抗,缩着脑袋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楚观松了一口气,回到桌边继续吃饭,但心底的不安并没有消失。
次日,一个消息在朝廷炸响。
楚观在掖廷狱,被邓州楚刺史杀死。
楚成敬和魏玄英跟在建昭帝的龙辇后,急匆匆地赶到掖廷狱。
庞卫率掖廷狱上下人等,跪在牢房大门前请罪。
建昭帝下了龙辇,喝令庞卫带路,庞卫爬起来,带他们到了楚观的牢房。
众人刚走近牢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了出来,直往众人鼻子灌,张和忙拿出干净的锦帕,给建昭帝捂住口鼻。
建昭帝捂着口鼻,往里头看去。
只见楚观倒在牢房门前,手还向外伸,似乎临时前想跑出来,他脖子上,身上,手上,腿上俱是血窟窿,血肉模糊的惨状让人不敢直视。
而倒在楚观身后的邓州楚刺史,手里拿着一个磨成尖角的碎瓷片,似乎攥得太过用力,手上也是血迹斑斑。楚刺史是被看守杀死的,但他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临时前似乎很高兴。
众人惊恐地看着楚刺史手中的碎瓷片,难以想象,他是用了多大的劲,才在楚观身上刺出那么多的伤口。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
庞卫告诉建昭帝:“今日一早,楚刺史突然说还有事要交代,但得见过楚尚书,
因事关谋害储君,奴婢不敢怠慢,就让人押着楚刺史过来,没想到楚刺史就突然下手了。”
建昭帝问道:“可听到他们有什么争执?”
庞卫答道:“有,关着楚刺史的牢房中,还留有血书。”
人群中的楚成孺惊惧的脸色更加惨白,偷偷望着楚成敬。
楚成敬虽神情如常,但他双手笼在袖中,袖袍半日未成移动分毫。
“你拿着血书,到御书房回话。”建昭帝对庞卫道,说完就转身出来。
众臣也跟着出来。
出了掖廷狱,楚成敬瞄了几次建昭帝神情,都瞧不出他对此事是何态度,忍不住试探道:“陛下,明日南越使臣就到上阳了,可礼部尚书一职空悬,陛下可想着让何人去迎接南越使臣?”
建昭帝淡声道:“朕已经拟定了人选,明日就随晋王出城迎接。”
楚成敬稍一愣怔,下意识往魏玄英看去,却发现魏玄英也茫然地转头看他。
两人都醒转过来。
建昭帝定的人,不是楚氏的,也不是魏氏的。
他们跟随建昭帝到了御书房前,建昭帝只让庞卫进去,其他人各自散去。
楚魏二姓之臣并没有即刻离开,他们看着庞卫的身影隐入御书房黑暗的门口,他们的心情也隐入黑暗中。
掖廷狱是什么地方,能有人在里面被杀死,若无人指使和安排,谁肯信?
但能在掖廷狱做手脚的,除了建昭帝和晋王,还有谁?
一阵风吹来,虽是春寒料峭,但已不如
年前那般刺骨,可站在御书房门前的众臣,皆是寒毛倒竖。
楚观是第一个被杀死的重臣,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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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城外十里处。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男子似乎怕冷,头和脸都用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长风从车厢内下来,一个男子跟在他后面下来,正是送饭进去给楚观的那个内侍监。
长风把手中的一个包裹递给他,“这是殿下给你的酬金。”
内侍监接过,迟疑道:“殿下真的肯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可是……”
长风道:“殿下说了,你们也是被人蛊惑,他那日既说你们说出实情,他就放你们走,又怎会言而无信?”
内侍监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说什么。
那个雪夜,他和同伴偷袭晋王,没想到被晋王手下的校事生擒,原以为要被处死,没想到晋王留了他一条性命,让他目睹自己的同伴是如何被楚观的人杀死,又亲眼目睹楚成敬和楚观,是如何把邓州楚刺史推出来背锅,还杀了楚刺史的家人。
所以,他才答应替晋王办事,去给楚观送饭。
他只想着出一口恶气,即便是死也值得了,可没想到晋王真的放他走。
长风指着不远处一辆马车,“你的家人在那里。”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从马车后一瘸一瘸走出来。
内侍监错愕地望着那老妇的腿,“娘,你的腿能走路了?”
那老妇高兴地道:“有个郎中
给我治好了,说是晋王殿下让他去的,儿啊,你找到晋王殿下,得好好向他磕头。”
内侍监转身向上阳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含泪问长风,“小人是楚氏的人,殿下竟这般大度,小人真是无地自容。”
长风道:“殿下有句话要告诉你,你先是东秦的百姓,然后才是楚氏的人,殿下希望你日后行事时,能先想想自己是东秦的百姓。”
内侍监肃声道:“小人谨记于心。”
长风望着那辆马车远去,消失在路的尽头,方上了马车返回上阳。
他和那车夫进了晋王府,车夫把蒙住头脸的布拿下,吁了一口气道:“那小子面子够大的,让我堂堂校事统领亲自送他出城。”
他们来到墨韵堂,祁渊正在整理一堆文书,头也不抬地问道:“人送走了吗?”
“送走了,包括救下的邓州楚刺史的家人,也送走了。”杨易答道。
他看着祁渊,不解道:“殿下,您费这么多心思,救下这么多楚氏的人,又是为何?他们都害过您,依属下说,都该死。”
祁渊归拢了整理好的文书,平静地说道:“本王要不是人命,要的是人心。”
长林也回来禀报:“邓州楚刺史的血书,已放了一份到景州楚刺史的府中。”
“好。”祁渊抬起眼眸,眸底滋生着戾气。
楚氏几次三番地阴谋诡计,不仅想除掉他,还想让他失去民心。
他原想着把害过他的人都杀个
干净,可转念一想,他们既能是楚成敬的利刃,为何不能成为他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