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也寻思着,那位王爷来了这么多日,也没见他出过门嘛…”大汉们有些不服气地道,“而且谁会料到大公子会让个姑娘家进来山院…”
“大公子怎么不会让姑娘家进山院?”小童反问道,“怎么?你们是觉得大公子断了腿,不配找女人?”
大汉们一惊,双手抱拳求道:“哪里敢这么想!我们不也是为了大公子、为了纪家做事?大家伙都是怕这事儿会让人知道,才会这么问。”
小童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看了看院子角落边缘的墙头,又说:“这边的墙有点矮了,你们想法儿垒高点儿。外头那几块山石那样大,万一别人顺着石头爬进墙头来你们都不知道。”
“爬进墙头能做什么?”大汉们笑了,“难不成要来偷泔水吃?哈哈哈哈哈…”
说笑归说笑,最后他们依然达成一致。
“‘散撩丁’是齐宫名酒,虽说这小破峄城里没有人饮过,但大公子说一切都要小心为上。我们倒了也有三年,本来大公子觉得今夏帝京会来人,可谁想到景王居然提前来了峄城,竟险些被他撞见。幸而大公子将潭中藏备的酒秘密运回,不然这回就要凶险了。”小童对他们道,“总之,在景王与骠骑将军离开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大汉们齐声道明白。
小童点了点头,又问:“跟小芙姑娘一起的
那位呢?丢进后山了?”
“我们俩人亲手将潘绿珠弄到了后山鬣狗窝那边。”一个大汉上前道,“那群畜生已是饿了许多时日,定然不会放过她的。我们办事稳妥,叫大公子放心吧。”
小童又一点头:“潘绿珠是潘校尉的女儿,她早便该死了。只是这件事不要让小芙姑娘知道,万一她问起来,你们就说潘绿珠已经回了纪府,七夫人死了,身边的人便都被放出府,连同潘绿珠在内。”
大汉们应声点头。
小童同他们串好了话,最后回了纪伯阳的住处。
此时小芙已经离开了,只余下纪伯阳一人。
“大公子,一切都安排妥了。”小童道,“潘绿珠已经被丢进后山,这会儿想是尸骨不剩,大公子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还不到时候。最起码景王还没有走。”纪伯阳却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帝京会派小阁老过来,毕竟陛下准备拉拢司马氏,为彰显圣眷,一定会将这差使交给小阁老。”
小童问:“‘小阁老’…司马廷玉?”
纪伯阳点头道是。
“司马氏父子二人专权擅政,若拉拢这二位,倒是能在景王手下获得一线生机,说不定还能扳倒他。这样一来皇帝便又能重新回到台面上重新执政,不必再打着修仙问道的幌子躲在后面了。”
小童没有听懂,一脸茫然地看着纪伯阳。
“朝廷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哪里是你
一个小小童子听得懂的?”纪伯阳笑着说,“不说这个了,说另一件——你觉得小芙姑娘如何?”
小童实打实地答:“小芙姑娘相貌好,性格也好。不过她来历不明,公子还是要小心为妙。”
小童年纪虽小,却是打记事起便跟着纪伯阳的,心眼比同龄人不知多了多少。
他刚刚看到主人同那位小芙姑娘捱在一起,便知道劝说也只能说三分,多了会惹人嫌。
果然,纪伯阳又说:“小芙并不讨厌我,或许不日后我便能将她迎进门。”
小童道了声恭喜。
“只是到底我爹还在,终身大事还是要先问过他。不过他的主意倒是不用管。”纪伯阳推动轮椅上前,继续说,“等景王一走,我便亲自带几个人去兰陵采买用物。”
小童说好。
纪伯阳今日心情好极了,才同小芙分开片刻,这会儿便又开始惦记她。
“对了。”本来已经推着双轮椅离开的纪伯阳又转了回来,“潘绿珠丢进后山了?”
小童将那几个汉子的原话复述转达给了他。
“只要是没有亲眼看到人死,我这心中总是不舒坦。”纪伯阳蹙着眉说,“今日已晚,明日让他们几个人一起去趟后山,最起码我要看到潘绿珠的一截衣裳才好放心。”
纪伯阳谨慎,小童知道,他当即便应下了。
而此刻的小芙已是回了房。
她没见到绿珠,却也不担心,只是将门窗都
关得严严实实的。
最后,小芙将枕头底下掖着的那两张卖身契抽了出来。
小芙走到灯底下,摸起一截烧了一半的烛点点燃了,将名为“扶光”的那张放在火上,直至将它烧成灰烬。
小芙又看了看另一张,索性也将它烧了。
办完这件事儿,小芙开窗稍稍通了通风,将屋里的味儿散去了,才又关紧了窗户。
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就是了。
次日一早,小童来喊小芙吃早膳,见小芙竟然在洗头。
虽说此时已是四月末,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可这个点儿还是露重的时候,她居然在这时候洗头?
小芙一边用长巾绞着头发,一边问小童:“绿珠呢?我怎么没见她?”
小童定了定神,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七夫人没了,纪老爷惦念七夫人生前侍奉过他两个月,将她院子里的人全部散了。绿珠原本是七夫人的人,眼下也被遣出了府。这算是做好事,大公子便应了。”小童在心里心虚,面上却没有让人看出来,“兴许是绿珠姑娘高兴,便没有同你讲。”
小孩讲话少有像他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小芙简直乐了——为奴为婢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卖身契。绿珠要走,为什么偏生将卖身契落下了?
分明是昨日被什么人带走了,来不及拿!
小芙没有当面戳破小童,只说:“劳驾你,替我再拿两块巾子来。”
小童进屋拿了巾帕,出来递到她手上。
他看着小芙擦头发,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怎么你来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洗澡。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舍得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