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来,萧寰的嘴角不可避免地沉了下来。
司马廷玉像是刚刚才注意到他一样,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萧寰个头不及司马廷玉高,却不可避免地要抬头去看他——这让萧寰很不舒服,脸色更加难看了。
萧寰松开了萧扶光,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倒也有几分皇储味道。
他很是不悦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可惜对上的是日日务政的阁臣,宫里宫外就没有内阁不插手的地方。太子的底牌,司马廷玉能算出八分。
他直视着萧寰,目光灼灼到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是陛下宣召臣入宫。”司马廷玉笑道,“殿下不知道么?”
萧寰无可奈何——司马廷玉写得一手好字,皇帝虽不过问内阁,却常命其入宫誊抄道经。
“你不去万清福地,来找阿姐做什么?”萧寰气势输了三分,却仍像悬崖边护花的兽一样目光不善地看着来人。
“自然是受景王殿下所托。”司马廷玉说罢,对萧扶光说,“郡主,过来。”
司马廷玉的手掌宽厚硕大,掌心纹路清晰,泛着健康的粉润之色。他拇指和食指上分别套了只扳指,样式十分简单。
扳指这种东西,越是常使弓的人越不爱它花里胡哨。
这只手瞧着有那么点儿安全感,可惜可惜,如果她没有见到纪伯阳的那双手,说不定会觉得眼前人是个不错的伙伴。
饶是如此,萧扶光
依然朝司马廷玉走了过去。
“阿姐!萧寰终于忍不住,红着眼说,“阿姐又要走吗?”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可怜,萧扶光的步子都顿了一下。
司马廷玉却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护在身后,又对萧寰道:“殿下或许不知,臣与郡主有婚约。照应郡主本就是臣分内之事。”
萧寰听后,顿时怔在原地,面上最后一丝可怜神色被敛去。
不等他开口,司马廷玉又道:“臣还要护送郡主出宫,先退下了。”
说罢便牵着萧扶光的手离去。
说是牵,不如是“包”。骨肉是一层,大袖是一层,热得人心烦意乱。
个子高的人腿也长,迈的步子大。他嘴上说照应,显然并没有照应,还未走出一里,带得她踉踉跄跄,几次都要跌倒。
直至瞧不见萧寰了,萧扶光才停了下来,抽回了自己的手——这只手今日被人拖来拽去,从小臂到手腕已经红了一大片。
“是父王叫你来的?”她昂着头问他。
司马廷玉第一次离这么近看她。
郡主说起话来颐指气使,哪怕才到他肩头,要抬头同他说话呢,也不像太子那样要拼了命地端着姿态才能维持最后的一点自尊心。
她像是看谁都一个模样,喜欢先打量再说话,就像晨间来买鱼的客人,目光十分之挑剔,令他有被打压的不适感。
只是她长了一副好相貌,她做什么都更像是只欲亮爪子的猫。
对于养猫人而言,哪怕猫主子挠上几道也无所谓。
可司马廷玉没养过。
他收回了刚刚的温和,出言讽道:“阖宫上下都巴不得离太子远一些,郡主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同太子独处。廷玉也有表妹,看着倒没有这样亲切,天家手足情谊真是感人肺腑。”
天家哪有什么手足情?便是一母同胞的皇帝和景王都是王不见王。
听他这样直白地嘲讽自己,萧扶光一口气也上来,扬眉道:“小阁老瞧着是个爷们,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这是想要膈应谁?我与阿寰自幼亲密,关系自然不比常人。三人成虎,宫中传言也不可尽信。”
司马廷玉看着她通红的手腕,嗤笑一声,丢下一句“随你”。
本以为他定要反驳自己,未料到三言两语便将人击退,萧扶光不禁疑惑,眼前人真的是那位送人头送断腕的小阁老?
她看着司马廷玉的背影,打算同他分道扬镳,自己去掖庭寻韩敏。
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司马廷玉又折返回来。
“郡主要去哪?”他问。
萧扶光脚步一顿,回头道:“你不必再装,我知道父王并未让你来。我有自己的事要办,你可以走了。”
“借口都用了,若是太子再来寻郡主,见臣不在,岂不是要治臣的罪?”司马廷玉抱臂说,“郡主去哪儿?”
“掖庭。”萧扶光继续向前走。
“去找中贵人?”司马廷玉一眼看
穿,“臣劝您还是不要费那个心,韩敏并不在掖庭。”
萧扶光再次回头:“那他在哪儿?”
司马廷玉眉头一挑,眼尾也跟着高高扬起:“臣还有道经未抄完,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
哟,这是要自己等他抄完再带自己去?
萧扶光也不惯着他:“不愿意说就不说,你抄你的经,关我找中贵人何事?我自去寻人问,不劳驾小阁老。”
她说罢,又继续朝着掖庭的方向走。
“中贵人在万清福地。”
萧扶光听后,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她问,“早知我便在拜见陛下时一道去见他。”
司马廷玉的表情由戏谑瞬变为严肃。
“臣劝郡主还是不要回去的好。”他凛声道,“郡主本就不该进宫,臣现在送郡主回去,还来得及。”
可萧扶光已经进了宫,若是现在打了退堂鼓,想要寻韩敏便要二进宫。
她有年头没回来了,宫中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就连阿寰也大变了模样,她隐约觉得现在不是掺和进来的时候。
可在司马廷玉跟前,她不想露了怯。说不上来为什么,兴许是被他唬过一次的缘故,好胜心起,不想输了面子。
“我找谁不关你的事。”她斜眼睨了他一眼,又说,“若说这宫里还有哪个能令我怕的,小阁老当之无愧——砍人不眨眼,趁着饭点儿来送东西,恶心得人两三日食不下咽。”
司马廷玉
勾了勾嘴角,一脸的不屑:“纪伯阳被一剑穿喉,郡主真是好箭法。可他本就是必死之人,臣不过枭其首呈上,是为让殿下安心。”
萧扶光在心里骂:一口一个殿下,小阁老可真是她爹的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