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襁褓奉上,一路被送入万清福地供君主过目。宇文渡有自信,皇帝是不会仔细看的,即便会,他也提前做好了功夫。
交给阮偲的那一刻,宇文渡有一瞬间的恍惚——为何今日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
阮偲见他失神,咳了两声笑道:“小将军还是年轻,这种事儿见得少。为陛下做事,哪儿能不见血呢?上战场杀敌是杀,筹谋运算也免不了沾血。手上越红,以后才越旺呐。”说着便进去了。
宇文渡仰头看了看宫檐,也离开了。只姜崇道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姜崇道得空下了趟值,借着白弄儿的方便悄悄出了宫。
他在宫外的宅子就在定合街前,院落不大,人手不多。景王府的亲卫同他们一墙之隔,凡事高声一唤,自有人登墙上门,安全得紧。
姜崇道回了家中,秋娘炸的油果子刚出了锅,见他回来,手也不洗就要来捏。她惊呼“小心烫”,姜崇道烫得嘴巴都疼,却还笑着说:“还是小时候那个味儿。”
秋娘低头笑了笑,将锅清理了,问了他近日来歇息得如何。姜崇道嘴巴没停,眼神却变了。
“我特意出宫,就是为了件事儿。”他说,“你离得近,得空同郡主说,叫她把太子的那个孩子藏严实了,别再叫人发现。还有——离宇文小将军远点儿吧。”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秋娘暗觉不妙。
姜崇道说:“昨日不知怎的,陛下知道太子妃在外将孩子诞下来了,命人将孩子抢回来。孩子回来了,陛下还以为自己又能像当初似的,靠着有后再胜景王殿下一筹,谁料孩子竟是个狼咽!”
“狼咽?”秋娘脸色跟着变了,“这可不是好话。”
民间有说法,孩子天生狼咽,多是先辈做了缺德事,报应在了孩子身上。可萧宗瑞的父母已殁,先辈还有哪个?皇帝即便抢回了孩子,也绝对不敢认他,否则不是打自己的脸?
姜崇道说是:“郡主半夜带着白弄儿闯了万清福地,怒斥陛下一通,将孩子抱走。可今日一早皇帝不知撒了什么邪风,竟让宇文渡弄死那孩子…”
“天可怜见!爹娘都那般,陛下怎能对自己的孙子下狠手?!”秋娘吓得倒抽冷气,可一冷静下来细细琢磨,若宇文渡真的带走了孩子,郡主那边早就要二进宫搅个天翻地覆了。她又道:“方才我的确听到动静,宇文小将军来过定合街,郡主未见他,他待了会儿便走了。”
“原宇文渡与平昌公主婚期在年底,可到如今却无了动静。今日宇文渡进宫,出宫时一手鲜血淋漓,甚是可怖。宇文小将军应是拿他同平昌公主的亲事来易,且同郡主有些关联。”姜崇道又说,“我猜测,孩子仍在郡主身边,而宇文渡是专程想来告诉郡主让她放宽心的。”
秋娘是女子,虽不懂皇帝与臣子之间事,却心思细腻。她问:“既是如此,宇文小将军如何同陛下交代呢?”
姜崇道沉默。
秋娘本就面色不佳,见他如此,脸越发白了。
良久之后,姜崇道才说:“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的有,今冬还未降雪,怕是个长冬。日子难过,一口人换全家人活命,说得过去。”说罢他又起身,“我偷偷出来的,阮偲被陛下踹了脚狠的,撑不了多久。我先回去,你得空去找郡主说说。”
秋娘将他送出了门,姜崇道摆摆手,转身消失在街道。
秋娘没有耽搁,立即去银象苑寻萧扶光。
此时萧扶光已作好防备——若是宫中来人,她便同萧宗瑞一同进宫。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脑子里那根筋却一直被吊着,心中七上八下的难受。
此时秋娘求见,萧扶光知道是姜崇道从宫中带了话,忙将人请进来。
秋娘进门之后,便同她转述了方才姜崇道所言。
小冬瓜十分生气,咧着嘴骂:“亏我瞧见宇文渡手指头断了,还可怜他,我还同大夫说宇文小将军日后是要提枪击寇的,还叫大夫给他仔细接上断骨,万不能耽误了用手…谁知他竟这样狠心?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比起小冬瓜,萧扶光实在是太过镇定。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萧扶光无力地垂首,不知是问谁。
三年竟有这样久,久到让昔日意气风发誓要对她一生一世好的少年郎变成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鬼?
她起身去了萧宗瑞的卧房。
萧宗瑞正在熟睡,两个小婢偎在旁边榻上看绿珠和乳娘绣鞋,见是她来,轻手轻脚地就要站起身。
萧扶光压了压手,示意她们忙自己的事。
不知何时,华品瑜来到她身侧,负手而立,也在看萧宗瑞。
“我很久之前便同你父王说,若不先行,只能被后来者踩在头顶。”他道,“信人不如信己,先下手不过是以暴制暴。倘若他从幽州回来后直接逼宫,如今哪还有这样多事?萧寰不会死,太子妃不会死,你那短命的未婚夫婿也不会死。”
萧扶光转身问:“那如今还来得及吗?”
华品瑜摇头:“选定一条路,就不会再回头。这是你父王的处世之道。所以为师早早回归乡里。”只是未料景王留了一手,竟将萧扶光送到他门下来。
“老师为了学生回帝京,学生感激不尽。”萧扶光掩上了门,道,“现如今我不仅要留下宗瑞,我还想他日后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
华品瑜眯了眯眼:“除了檀党,陛下还有宇文律——若不是宇文律,哪里轮得到宇文渡做驸马?”
“他已经不是了。”萧扶光道,“宇文渡自断一指,想来这门亲事要作废。陛下不会眼睁睁看着羁绊被斩断,所以宇文渡定会发誓为陛下效忠——他这根手指厉害得很,这代表会比他的父亲还要忠心,才能让陛下放弃这门姻亲。如果我猜得不错,宇文渡马上就要加官进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