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不情不愿的口气,你不愿意?”林浅侧过上半身,自系结领中探出的天鹅颈紧绷成直线,说话咄咄逼人,“我要保留着顾晋深送我的爱情信物,说那件东西含有非凡意义。你让我丢,我不丢,你怎么想?”
说不过她,顾砚辞强词夺理,“你穿越回曹雪芹活着的时代,当着他的面,撕毁耗费他毕生心血写出的《红楼梦》的手稿,看他揍不揍你。”
系在领口处的领结有点勒脖子,林浅解开系带,轻哼一声说:“你偷换概念,那庄园仅是你的得意之作,跟那个她扯不上关系。你珍视它,我理解并支持。那是你为她打造的伊甸园,你还珍视,我没法说服自己理解你。”
顾砚辞诡辩:“礼物送出去之前,礼物属于送礼者,不属于收礼人。我不承认那是我为她修建的伊甸园,那里就跟她扯不上关系。”
林浅的眼里浮起讥讽,措辞一针见血,“不承认?掩耳盗铃而已!那座庄园的意义,人人皆知。我估计她已听到传言,知道倾心庄园属于她。”
眼前幻化出韩小芸面露得意,在自己面前尖叫“倾心庄园是我的地盘”的情景,林浅轻喟:“如果她在我面前,不定怎么挑衅我。”
她反复在自己面前提起韩小芸,顾砚辞像吞了几只苍蝇般恶心,“别提她好不好?我非常讨厌她,打心底讨厌。不要一口一个白月光,她不是白月光,是黑历史。”
林浅的身子坐正,眼里又闪现出清醒白醒的理性光泽,“现在讨厌她,过去到底爱过。以前知道你爱她,不知你爱她多深。”
顾砚辞扣住她的手臂,意图制止她,她挣脱他的掌控,自顾自往下说:”看了庄园景致我知道,传说中的深情入骨有多深。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精妙景致。定要脑子里堆满旖旎情思,脑神经汹涌分泌多巴胺,激的灵感爆棚方才设计得出。”
林浅三言两语说中事实,顾砚辞无话可说。
确实啊!当年,他沉浸于美好幻想中,脑神经兴奋且活跃,多巴胺夹杂着灵感澎拜涌现,各种绝妙构思接二连三浮出。
顾砚辞回首往昔,眼中思绪涌动。
坐在他身边的林浅,心思冷到冰点,理性思考占据上风,暗自打消强迫他拆除倾心庄园的念头。
他愿意的事,她一提,他直接应允。
他不愿意的事,她费劲口舌,终究是白费唾沫。
她软磨硬缠,逼他点头。他答应了,心里终是不甘。日后,此事会成为埋在他心底的心结,在某年某月某日爆发争执。
许是想通,许是想到新的辩词,沉默已久的顾砚辞忽地开口:“如果说……”
他开了个头,林浅摇了摇手,“别说了,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抱歉,是我冒昧,提出不情之请。那是你的心血,你的心头好,我强迫你毁坏你的心头好,实属唐突。”
这番措辞,礼貌至极,透出十足的距离感。
不像妻子对丈夫说的话,倒像仅有点头之交的熟人说的客气话。
朝夕相处已久,顾砚辞了解林浅。
她客客气气,代表她失望至极。
已经相爱,她还是那副一吵架就把他推到千里之外的冷漠性情,让顾砚辞觉得,峰回路转,一切又回到原点。
顾砚辞像是迷途闯入冰天雪地,身心具凉,眼前一片迷茫,看不到走出雪原的道路。
他的右手不知不觉摸到质感冰凉,套着金属外壳的打火机,拇指启开盒盖,“吧嗒”一声,按出一小簇烈焰。
与此同时,林浅打开车门下车,脚踩小方跟走向出口。
顾砚辞按了按喇叭,摇下车窗问她:“去哪里?”
林浅止步,颀长身姿背对他,淡声说:“暂且离开你,静静心。等我静下心来再找你,到时候,这件争执,我绝口不提。”
语毕,她抬腿往前走,转眼间消失于拐角处。
顾砚辞忙不迭下车,顺着她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转了个弯,他看到她跨入电梯,又看到电梯门闭阖,楼层指示灯往上,停在一楼。
顾砚辞赶紧掏出手机,打通林浅的电话,“回来,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去哪里静心?”
林浅语气随意:“随便找个酒店住几天,哪也不去,就在房间里蒙头大睡,睡醒捧着手机玩游戏或者刷剧。”
想到她正值气头上,说好话哄她,她听不进去,顾砚辞妥协:“好吧,我遵从你的选择。”
出于惯性,顾砚辞关切叮嘱:“一个人在外住宿,各方面小心些,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要你管!”林浅怼他,“我是成年人,该怎样我门清。”
一楼,林浅挂断电话,出了电梯,加快脚步走向出口。
大商场里人来人往,各类店铺林林总总。
林浅身穿雪纺衫,短款牛仔裙,身姿亭亭玉立,头发梳成俏丽丸子头的身影经过一家餐吧,在吧台前进餐的某位顾客,一眼盯上她。
盯着她天生丽质的侧颜,耳畔脖颈佩戴着的珍珠配饰。拎在手里,装饰双C标志的小手袋,以及套在白皙细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女表,顾客眼睛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贪婪神色。
商场门口,林浅顺着台阶拾级而下,一路走到喷水池边,坐进池边长椅,盯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路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从后方传来,夹杂阵阵惊呼。
林浅回头,前方,一个身穿白色汉服的舞者手持折扇,在国风音乐声中翩翩起舞。舞姿时而妖娆曼妙,时而帅气利落。
从他行云流水的身法上看得出,他有一流且深厚的舞蹈功底。
音乐奏到高潮处,舞者终身一跃,身躯腾空而起,跳到半空中,来了个帅气潇洒的旋子转体,而后安稳落地。
围观者轰然叫好,他向上扔出扇子,又来了个拧身吸腿跳,再次跳到半空中,稳稳当当地接住扇子。
他出神入化的舞姿很吸睛,林浅聚精会神看他,浑然没觉察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她。
身影夺走她拎在手里的小手袋,拔腿就跑。
待林浅反应过来,他已窜出几百米。
手袋里装着身份证、化妆品、耳钉之类物品,别的东西无所谓,身份证万万不能丢。
林浅蹬掉高跟鞋,拔腿追上去。
没跑几步,一道白影一闪,像表演轻功般踩过长椅,越过花坛,以跑酷的姿态逼近小偷,分秒之间追上他。
白影正是那个舞者,他从小偷手里抢过小手袋,回身寻找失主。
看到林浅,他折身返回,递上小手袋,“小姐姐,你的手袋。”
他近距离站在眼前,林浅看清他样貌。
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玉冠约束三千青丝,身穿玉白色锦袍,似古偶剧里走出的世家贵公子,剑眉斜飞入鬓,墨眸如画,眼尾有一颗……
认出他,林浅深吸一口气,感叹无巧不成书,是他,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