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接触到凉冰冰的金属按钮,袁思雅用力抽手,奈何,那只男人手死死的按住她,她抽了好几下,根本抽不动。
“啧啧!”袁思雅听到高志豪阴恻恻的声音,她扭头,一眼看见高志豪站在厕所门口。
他身上穿着暗金色丝绸长袍,黑金色绣龙纹马褂,闪烁幽暗光泽。衬着他乍现阴鸷暗芒的鹰眼,通身萦绕的邪恶戾气,活像个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活阎王。
袁思雅既恨他,又怕他。
此刻,他近在眼前,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袁思雅忘了恨,心里只剩害怕。
她摇了摇顶着一头干枯凌乱发丝的脑袋,双眼含着热泪,眼泪将掉未掉,抛掉所有的尊严,凄声哀求:“求你了!放过我爸爸吧!不要侮辱他,让他入土为安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她不断重复“求求你”,额头一次次磕碰到地板上,没几下,她的额头破皮,露出模糊血肉。
她放低姿态,已低到磕头哀求的地步,高志豪依旧像恨杀父仇人般恨着袁自成。
高志豪这辈子恨过很多人,最恨的,当属袁自成。
恨到杀了他都不解恨,恨到想把他挫骨扬灰。
高志豪捏紧佛珠,语调里夹杂浓郁愤懑,似怒吼似控诉:“我要放得过他,我何必带着他的骨灰盒,千里迢迢跑到这。那个腌臜透了的老东西,灵魂该下十八层地狱,骨灰该冲进下水道。”
他吼出最后一个字,有人打开水阀门。
那只按着袁思雅右手的男人手,重重往下一摁,金属按钮顿时下陷。
水箱“哗啦啦”地流出一股清水,裹挟着骨灰,卷成漩涡流进黑乎乎的洞口。流进下水道。
在袁思雅的亲眼见证下,骨灰悉数流走,一点尘埃都不剩。
“爸爸啊!”袁思雅仰天悲鸣,泪水肆意流淌,“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啊!”
有人悲痛欲绝,有人欢天喜地。
看她哭成泪人,高志豪笑得合不拢嘴,“袁自成要知道,他的骨灰,被他最宠爱的闺女冲进下水道,他估计要气得再死一次。”
“爸爸啊!”袁思雅的五感仿佛失灵,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仅有一个念头:她没用,她对不起他爸爸!
她喊着爸爸嚎啕大哭,为死于非命,死后还受辱的袁自成哭丧。她全身心沉浸在悲痛中,只管大放悲声,全然忘记自己趴在厕所里。
不知道是谁,抓起装满厕纸的垃圾桶,抖落出沾着屎尿的厕纸。
厕纸纷纷扬扬,悉数掉到袁思雅身上,那人又捡起一根塑料水管,连接上水龙头。
一股股水流喷出塑料管,湿透粘在袁思雅身上的厕纸,湿透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
在水流的冲刷下,袁思雅渐次麻木。
她的哭声逐渐减小,最后,她面无表情,趴在地上,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浑浑噩噩地盯着某个方向。
眼睛不眨,眼珠不转,犹如死鱼眼。
屋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去的,袁思雅不知道,她长时间趴在原处。
她像一只被雨淋透翅膀的落汤鸡,通身湿淋淋,身上还糊满又湿又臭的烂厕纸。
因高志豪离去时,和医院里的相关人员打过招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许久,从白天到晚上,就没有一个人进病房。
袁思雅一直趴在厕所里,趴到第二天。
外边的病房里,传来手机铃声。
铃声像是一针强心针,唤醒身心麻木的袁思雅。
脑子一清醒,袁思雅方才觉察到,她周身滚烫,头晕眼花,身子软的像棉花,分明是重感冒的症状。
受了伤又生病,可谓是,命运多舛,屋漏偏逢连夜雨。
悲哀直窜心头,袁思雅又一次放声大哭。
短时间内受到太多太多太多的打击,从小娇生惯养,活得顺风顺水的她,根本承受不住。
手机铃声还在响,肯定是袁沐谦打她电话。
很伤心很委屈,袁思雅好想扑到大哥怀里,痛哭流涕,好好的哭上一哭。
她蠕动身子,挣扎着往外爬,站不起来再加上肩胛骨受了伤,现在还生着病,她爬得又慢又艰难,每爬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好不容易,袁思雅爬到屋外,再爬到病床边。
手机放在病床上,她拿不到,她只能揪着床单往下扯。
床单带着手机滑落,一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袁思雅眼睛瞪大。
不是袁沐谦的号码,是一串数字毫无规则的陌生号码。
不祥预感从天而降,袁思雅拿起手机,接通,“喂。”
“喂,”袁思雅最不想听到,既恨又怕的声音,林浅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睡醒了吗?有件事得告诉你一下,你大哥,回不来了!你信吗?他疯了,一下飞机,他像疯狗附体似的,逮着人就咬,一边咬一边汪汪叫。机场的安保见他变成疯狗,对准他连开数枪,那些子弹,颗颗命中目标。他死了,死的好惨。”
本就深受打击,刚从崩溃中回过神,又听到袁沐谦被击毙的噩耗,袁思雅眼前一黑,一时之间坠入深渊,好几分钟回不过神。
待她稍微清醒一点,接受不了残酷现实的她,连声否认说:“没有的事,你骗我。他说的,一切顺利,他今天上午就到。他说的,你们什么都没察觉到。”
林浅不跟她废话,轻哼:“你不信,你打开电视看新闻。”
正巧,有个红发碧眼的护士进屋。
她仿佛是没看到趴在地上,浑身湿漉漉,可怜兮兮的袁思雅。
一进来,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随即转身走出病房。
袁思雅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
她看到,她期盼牵挂的大哥,温和又谦谦有礼大哥。真的像只疯狗似的,瞪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目露凶光,表情凶狠。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乱跑乱窜,像狗那样汪汪叫,还扑倒旅客,趴在旅客身上乱啃乱咬。
机场的安保围拢过来,冲他大喊大叫。
袁沐谦像是受到刺激,竟朝着安保的方向冲过去。
安保先是打手势警告他,他视而不见,继续往前冲。
见警告无效,安保们毫不犹豫地开枪。
一颗颗子弹,呼啸着冲出枪膛,打在袁沐谦身上,在他身躯内爆炸,将完完整整的一个他,炸裂成残肢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