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等着唐帆耀的回答,掩在袖口中的手忍不住掐了掐手心。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错的,唐帆耀否认,她可以咬定这是母亲临终前亲口对她说的,然后反问他母亲为何会这样跟她说,他与母亲到底什么关系。
不管自己的身世是真是假,有一点可以很肯定,唐帆耀与母亲认识,而唐帆耀不知道母亲临终前与自己交代了什么,只要把握住这一点,自己就有主动权。
“唐大人应该很清楚当时的情况,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易,如何还敢大肆张扬,去找你。”酒儿道。
她说完后,身后的人就沉默了,等了好一会,唐帆耀终于有了回应。
“你娘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他问。
酒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所有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母亲。出事前两天我才知道她并非从小被烧伤,也并非天生不能言语。”
唐帆耀叹口气:“你母亲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她是为了保护你。”
酒儿惨然一笑:“保护?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母亲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谁会认出她,知道她是当年司空府的旧人?”
说出司空府三个字,酒儿的心头跟着一跳,怕唐帆耀承认,又怕他否认。
唐帆耀眉头深锁,显得很是不耐烦:“这件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一样,无法改变,你也绝不可再说这件事,司空府三个字都不能提起。”
当年司空府的案子闹得很大,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所有相关人员,也因为这件事,二十年了大司空一职一直空着。
顿了顿,他道,“如果你母亲在世定不会让你回来,你应该要明白你母亲的良苦用心。”
酒儿心中一亮,他承认了,母亲当真是司空府的旧人,侯爷没有猜错。
她转身看向唐帆耀:“唐大人今日来是劝我离开都城?还是像以前一样,是想杀我灭口?”
看到酒儿咄咄逼人的模样,唐帆耀心中生烦,可不到万不得已,他又当真下不去手做出虎毒食子的事。
他对锦灵还是有一分情谊的,他当时也是真心喜欢锦灵,要不然不可能在成婚后还与她有过一段。
当时因为他与林舒成婚,锦灵对他失望至极。她们惜山女子敢爱敢恨,向来果断。她断了与他一切的联系,就算碰见也装作不认识他,冷漠的仿佛他从未在她身边出现过,可是她越是那样他越是放不下她。
后来在一次夜宴上,她陪同怡阳公主一同出席,看到其他人与她调笑,他再也忍受不住,寻到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求她原谅,才知她也放不下他。
那晚后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锦灵见到他不再是从前那般冷漠,他甚至还对她许诺过,等自己站稳脚跟会给她一个身份。
可不想他们的事被怡阳公主知道,怡阳公主找他谈过话,然后将锦灵禁足在司空府内,后来不久就发生了大司空谋反抗旨,司空府满门被屠,府邸一夜之间被焚的事。
唐帆耀知道经过以前的事,酒儿对他的误解和怨恨颇深,如今阴差阳错弄成了这般样子,他不求她会原谅自己,只希望不要再出现更多的乱子。
“你只要离开就行。”唐帆耀说。
酒儿自嘲地笑了笑:“唐大人真是偏心,对我和母亲没有一点心疼。”
她神色暗淡下来,“你让我离开,可是母亲已经死了,我能去哪里?”
唐帆耀口中苦涩:“我可以将你送走,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你。你想去哪里也可以跟我说。”
酒儿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留在都城,留在侯爷身边。我现在只是侯爷在外遇到并带回来的一个医女酒儿,如果我贸然离开反而会引起侯爷的怀疑。”
唐帆耀见她油盐不进,恼怒起来:“你怎的就这般执拗?”
“母亲也是那般执拗一直放不下你,不是吗?”酒儿看着唐帆耀的眼睛道。
唐帆耀竟然被她怼得一时语塞,顿了会才道:“那怎么能一样,你不知道你现在在侯爷身边有多危险,侯爷随时可能会发现你的身份,对当时替嫁的事生疑。”
“是对唐府危险才对吧?”酒儿愤然道,“在唐大人心中就只有唐府,何时想过我与母亲半分?”
“放肆!”唐帆耀怒了,一拍桌子而起。
酒儿神情一震,像是被他吓住了,后退了一步。
唐帆耀这才察觉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他收了收脸上的怒容。
酒儿垂眸,眼睫微闪:“唐大人不必动怒,替嫁之事我可以保证,侯爷绝不会知道,我也绝不会让他产生怀疑。只是侯爷现在是我唯一还有念想的人,我不想离开他。”
唐帆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侯爷当真一点也没有怀疑?”
酒儿点头:“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唐府,也同样关系到我自己的性命,我不会透露半个字,也定不会让侯爷生疑。”
唐帆耀没有说话,酒儿觉得他这般已经很不容易,算是默许了。
顿了会,酒儿思忖了下,继续道:“酒儿有一件事想求唐大人,程三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希望唐大人能将他放了。”
唐大人眉眼一顿:“他并不在我手上,先前我是找过他,可是等要动手时他已经不见了。”
酒儿抬眼看向他。
唐帆耀不悦地皱眉:“你不相信我?”
酒儿并未答话,只是说:“既然如此,如果唐大人没有其他事,酒儿就先告辞了,离开医馆太久,我怕他们会起疑。”
酒儿从小院出来往医馆处走,君柒此时正靠在医馆的门口,见酒儿安然回来,她才转身回了医馆。
酒儿走后,唐帆耀并没有急着离开,又在屋中拧眉坐了好一会。
近日诸事不顺,原本以为已经消失了的酒儿被陆槿亲自带了回来,锦灵也突然去世了,想到锦灵他心中微微动容。
过了二十多年,虽然感情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可毕竟是自己在意过的人,她的离世对自己还是会更有触动。
司空府出事后,他心中也悲痛过,可是当时闹得那样大,他却不敢前去查看,哪怕那时的司空府已经是一片焦土废墟,只是在听得那晚司空府内最终被杀的人数时,笃定锦灵死了。
在于锦灵的感情上,他是怯弱的,可他也有他的顾虑,他已经成了家,在林家的扶持下前途正向上,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现在因为锦灵和酒儿的事,唐夫人还在置气,整个年节都没有过好。
而前日的早朝上,御史中丞竟然寻着几年前的一件小事,在圣上面前告了他一状,惹得他在朝堂上当堂被训斥。
现在酒儿回来了,唐筱微又寻着他闹。
这些事纠缠在一起,弄得他头疼。
楼小蒙回来馆驿,见大堂无人,然后赶紧踮着脚尖往后院跑去。
早早已经在房中等了多时,突然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谁?”
“是我。”门外传来楼小蒙的声音。
早早的眉眼顿时笑开了,跑过去开门:“郡主,你终于回来了。”
楼小蒙一进门赶紧又将门关上,拍着胸脯喘气:“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谁。竟然是唐大人,他还问我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那郡主怎么答的?”早早焦急问。
楼小蒙:“我说和你一块,你去帮我买吃的去了。”
早早点头,又问:“郡主可找到了刘神医?在刘神医那里拿到药了吗?”
楼小蒙将怀里的药拿出来:“找是找到刘神医的医馆了,可是他不在,是一个姑娘看的病。”
“一个姑娘?”早早一听又急了,“可是他们都说大京看病最厉害的是那个刘神医啊。”
“我知道。”这消息还是她打探出来的,“可是刘神医不在我也没办法,只有那个姑娘在,我看她好像也有那么回事。”
“中途还出了岔子,那只猫竟然被毒死了,我打开布包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僵硬了,我都被吓了一跳,后来只能硬着头皮一定要她将那死了的猫救活。”
早早捂住嘴巴,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神经。
“那那姑娘同意给你看了?”早早问。
楼小蒙点头:“嗯,所以我觉得她还挺好的,大京还是好人多的。”
早早歪着脑袋想了想:“郡主,你当时那样不正常的问诊,她不会直接将你当成了神智有问题的人,随便弄了副药糊弄你吧?”
“不会吧?”楼小蒙听后一懵,她都没想到这点,可现在药都拿回来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将药塞给早早:“不管了,先去将药熬了,千万不要让人发现。”
她将药塞给早早:“不管了,先去将药熬了,千万不要让人发现。要是万一被人发现了,就说我染了风寒。”
早早点头,小心地看一眼门外,道:“郡主,那猫该怎么办?刚才馆里的人已经在四下寻找那只狸花猫了。”
楼小蒙挠了挠后颈,她只是想借用一下馆驿的猫,没想到那毒那么厉害,会将猫直接毒死。
“还能怎么办,只能打死不承认。”
前日晚上,她和早早正准备入睡,窗户突然一声轻响,然后一个身中箭伤的人翻窗进入她们房中。
早早将她挡在身后,正要喊人说有刺客,那人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喉间,将早早虏了过去当人质。
毕竟这里是外邦住宿的馆驿,外面的人不敢大肆搜查,只是在外间询问她们有无见到可疑人员,碍于早早的安危,她只能回答没有见到。
等搜查的人离开后,男子并未食言,将早早放了,可是他没能逃出去就昏了过去。
早早提议要去报官,可楼小蒙想了想让早早帮忙将男子抬到床上进行救治。
只因为男子在昏迷前的一句话:多谢。
她觉得如果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怎么可能这么有礼貌,挟持他人后还来道谢的,所以她决定帮一帮他。
她并不是要掺和大京内部的浑水,当在完全不知原委的情况,将已经昏迷的他就这样叫出去,她做不出来。
她们处理了他肩上的箭伤,可是没想到箭上面有毒,他还中了毒。
伤容易治,但毒不容易解,而且看男子中毒越来越深,情况越来越严重,她只好去找传说大京最厉害的神医李玉华。
将男子抬出去是不可能,她抓来馆驿的狸花猫,在它身上画上了伤,为了能让刘玉华更加了解男子所中的毒,她将箭上的毒在狸花猫身上用了一点,却没想到毒太厉害,将狸花猫毒死了。
楼小蒙走到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一直陷入昏迷的男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这男子长得还是挺斯文白净的,不像是盗匪。
没想到自己刚到大京竟然就碰见这种事情。
淩王府内。
淩王俞承殷不安的在大厅内踱步。
卫将军李正裳坐在一边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
见他淡然的模样,淩王更加急了:“舅父,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李正裳:“那人中箭,箭上有剧毒,即使他逃脱也定然活不成,不足为虑。”
“可是,可是万一他还活着呢?你当晚就应该彻底搜查,将他搜出来,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难堪的境地。”
李正裳看他一眼:“那晚他消失的地方是绮罗街,那里住的都是外邦的来客,岂是想查就查的,万一将事情闹大,传到圣上耳中,岂不是更弄巧成拙。”
淩王踱了两步,道:“舅父说的是,是本王考虑不周,但宣仁伯现在绝对不能出事,我刚被封王不久,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牵扯到本王,那本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必会大打折扣。”
李正裳没好气地将茶盏掷于桌上:“宣仁伯也太肆意妄为了,如此下去定会惹出更大的祸患,王爷该好好敲打敲打此人。”
淩王:“舅父说的事,我已经严厉批评了他,可这件事已经发生,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它的影响,让它过去。但想必经过这次,他也不敢再胡为。”
李正裳:“此事我会处理,不会再让那人有出现的机会,王爷就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