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城隍爷的反应已经是极快的了,第一时间收起落在地上的手中雷法,转而面对头顶上那柄直插而下的剑山。那掌心神雷还未劈上那剑尖仙石峰,已经有一道身影掠至最前方,渺小的身躯挡在这天剑山身前。
华国舅来不及再去处理那黑蛟和白家少女,只留下一道青风巨手的法相将那条黑蛟牢牢箍在半空中。转身便挡在百丈剑身全部穿出云团的山崖前。
白袍老人衣风猎猎,这突如其来的一座仙石剑山出现在南淮城上方,其透露出的信息量十分巨大。华国舅很难相信这会是百里文山背后的手笔。放眼整个东陆三洲,能做到如此搬山填海者,随便请一位到南淮城门口,就是放任他华国舅举城之力迎敌,一脚之力也能将他踹出城去。
“真是开了眼了,难不成这群外逃剑修中,有一位剑道巨擘的弟子在其中。百里文山啊百里文山,本来在朝廷各方努力下的死局,竟然让你这老小子走了好运,给糊里糊涂撞开了。”
华国舅气笑道。
今日南淮局,最后结果如何,以老人自身来讲是无所谓的,不管最后那位此时此刻已经卸去淮安国公身份的老人能否计划实现,只要城内山河百姓相安无事,上层官家的腥风血雨,哪个地方没有过?
可华国舅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有人不顾城内之人死活,竟然硬生生搬来一座小陨石般大小的剑山,这要是砸下来,半座城的人也得遭殃。这是料定了老人和那位金甲城隍爷不会坐视自家百姓遭殃,到时候二人一定会率先对付着块麻烦,城内围困之徒便可趁此机会脱身,明晃晃的阳谋之策。
对方的这一手策略说高明也算不算,一定要说妙在何处,那只能是没有过硬的实力保障,根本无法行此妙策。能有如此神通牵制他们二人,华国舅对此也认了,但拿城内百姓的身家性命作赌注,这一点踩在了这位已经活了两个甲子的老人底线上。
向来好脾气的须弥境大修士,彻底动了怒,双手起印,满城清风起,那座护城大阵在第一时间运转到极致。四处安国司的文官,在亲眼看见那四座灵池顷刻间蒸发过半,一个个的表情连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偏偏所有人都不敢出口抱怨,若是在这关乎城内众人生死存亡之时,还想要扣扣叟叟的省下一点灵气。最后那座剑山真的落地南淮,到时候十八辈祖宗也不够百姓唾骂的。
在华国舅倾尽全力的引导下,原本屏障般扣在南淮城上方的法阵开始转变,透明的天幕在城内修仙者眼中开始收束,最后直在面对剑尖的位置聚拢成一块质地凝实的圆盾。华国舅手中结印再换,那块浮在南淮城上空方圆不过一座府邸大小的护城之盾微光闪烁,盾身一震,化作九道一模一样的巨盾堆叠在南淮城上空。
九阵护城,环环相扣共抵云上剑,一层便是一座天。
金甲城隍爷也是来到华国舅身旁,老人转头看了一眼那金甲覆面的巨大神人像,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位同僚共事比肩而立,共同面对南淮城百年以来的头等人祸之灾。
城隍爷语气不卑不亢,指点着那六道剑光道:“挡下这一剑后,便不要再掺手这些剑修的事情。城中百姓安全即可,那搬山投剑之人,可不止一位,那六道手法巧夺天工的引路飞剑,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以蜉蝣之身引导千年大树,这六道剑光的施术者,更加可怖。”
华国舅哼哼道:“这般草菅人命之徒,管他修为再高,只要在我的南淮地界之上,就算是那修仙之道的最高境界野神仙,我也要好好杀上一杀。”
金甲城隍爷一时语塞,华国舅这般豪言,讲给他这位陨世神兵来说,实在有些打脸了。
老人讲完后也发觉有些不妥,眼看剑山就要砸在护城大阵结成的九重天上,忙补充道:“待会你来主持阵法,我去打散那座仙石剑山。”
城隍爷一愣,想不到对方会主动把这座象征南淮共主身份的大阵交到自己手中,在过去的一甲子里,这位名义上的城隍爷,其实暗地里也多次希望能够成为主持这座阵法的人。只有这样,他这个捡来的神仙牌位,身份才能再真实一些。
可是当时的华国舅不说,以他的实力,也没敢要。这也成了他每次见到华国舅,都觉得自己要矮上一头的原因。
老人没有给城隍爷拒绝的机会,手中结成的乾坤阵印已经转交到那神仙额前,一时间蓝光化作细线缠绕在金甲神人的铠甲上,城隍爷四庭清明,顿感精神一振。那南淮城在他眼中,成了投射在地上的一块面,城内人物河流,皆历历在目,清晰可数。
随着城隍爷接手成为那道阵法的主持者,那立在天空之上的九重天再次镀上一层金纹,质地已经凝华成一块块犹如实体的盾牌一般。
华国舅不再管顾这边的场面,纵身一跃而起,与山岳同高,跟随那道剑山缓缓落下之时,展臂身前,身后的紫电青霄处出现了一道道掌印,每一个都有数十掌大小。随着白衣老人一掌拍下,那漫天云手也砸在了那百丈孤崖上,雷鸣声绕山崩声,一声叠一声,声声聩耳。
城内的蒲毓看着那道百丈剑山在那位身姿恍若仙人的白衣老人击打下,上半部的土石山块碎裂崩落,已经不成剑形,只有下方那块仙石剑尖之处,依旧牢牢刺向那座拦在半路的九重天。
身旁的少年手中剑诀依旧牢牢牵引着那座空中剑山,鲜血淋漓的十指随着山石崩落不断迸出新的伤口,连带着少年的七窍也开始冒出鲜血。蒲毓不敢随便挪动少年的身体,即使现在是最好的逃命时机,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息焕的身体内,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度脆弱的平衡中,若是有一方失衡,少年的身体会连同那座剑山一起爆开。
努力维持剑阵的少年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息焕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中转机器,先前还一句话不吭声的老家伙突然强加在他身上的这座剑山主持权,出现的毫无征兆,像是在躲着什么一样,打得他措手不及,在第一时间气海就出现了崩碎之兆。
凭借他的一身和常人几乎无异的修为,要想要主持剑诀去引导剑山去破开九重天,简直是痴人说梦。幸好剑祖之中有大能出手,这双手结成的奇妙剑诀,将剑阵的副作用压缩到最小,神仙之手笔,让他这个凡人也有了神通之力。
蒲毓尝试扶住息焕,仅仅是接触一瞬,少年体内传来的磅礴压力和无穷剑意,就将青衣女子里里外外重创了一遍,原本就有伤在身的蒲毓闷哼一声,眨眼睛变成了和息焕一样的血人。
但因为有旁人支撑的缘故,感受到侍女在源源不断传来的内力支撑,息焕能够体会到自身的压力降了一分。
天空之上,华国舅气恼的看着那座已经被他尽数打散的百丈高崖,那些碎裂成巨石的山体,被一掌一掌拍散后,居然在六道剑光加持下凝而不散。这座仙石剑山,此时化作了一柄碎刃剑,只要剑气不散,一样能取南淮城的性命。
城隍爷说的对,那六道剑光所化的指引剑阵,相比于这座剑山本体才是更加恐怖的手笔,若是没有六道剑光运转。这座百丈崖和寻常陨天之石没有区别,不需要他们南淮二柱配合护城大阵,只需一人便可以打散。
现在是六道剑光赋予了这座百丈崖“剑”的身份,此山之剑气剑意和杀力,都是由这剑阵所赐,宛若天穹之上有持剑人挥手,才能赋予这柄剑山无穷杀力。
最为坚锐的剑锋底在老人坚持不懈的攻势下,依旧撞上了九重天的第一层。天际间涌起一层波动,吹开四周浮云百里。仙石剑锋在天道之威下轻松撞开第一层。那块圆盾应声碎裂。第一重天被轻松破开。
金甲城隍爷源源不断的输出自身内里,供给着已经耗尽所有灵池的大阵,在云山紫电的剥削和白衣老人的大须弥掌,三方围堵下,九重天的第二层化为齑粉。
南淮城在风雨中晃荡不止,城内夜间醒者,纷纷在屋内担忧的望向天空中极为壮观的一幕,有清醒者衣不蔽体,策马逃向城外,四周街道,混乱一片。天上原本看似稳如泰山的九重天,也变得像是下方的混乱人群一样摇摇欲坠。
废墟中的少年和青衣女子互相倚靠,半跪在地,关乎到整座城安危的两座大阵,盾阵主持者已经焦头烂额,剑阵主持者,气息奄奄,这是两方势力的对拼,只要一方支持到最后,另一方的结局便是惨败。
息焕模糊中已经不知道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真若赢了那城隍爷,凭借三人的现状,还如何出城而去?靠翠翠那小丫头吗?
城内一道白色剑光冲起,先斩青风巨手救蛟龙,再一剑半城飞至息焕身前,来者女剑仙,白衣煌煌,嘴角鲜血如点血山莲,千丈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