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水泽畔,枯白的原野中一道身影正快速移动,向后飞逝而过的芦苇丛中一名娇小的人影高高跃起,那对白嫩纤细的脚腕上两串脚铃叮当作响,发出好听悦耳的清脆声响。
那道人影重重落在前方的土路上挡住来者,一身金边白袍的宽大兜帽掀开后,露出一张颇为秀气的面孔,唇红齿白的男孩光亮的脑袋瓜上没有戒疤,看起装束和佛门弟子也扯不上关系。
将用绿藤蔓背在身后的那柄比男孩还要高上半头的巨大木杖拉至身前,男孩赤裸的双脚狠狠在土地上一踩,一手拄杖用力敲了敲,向着面前的那位不客气喊道:“喂!你是不是活腻了!敢在你太岁爷头上动土?”
同样一身隐藏在宽大斗篷中的背弓人弯腰驼背,高大瘦长的身躯略显佝偻,那对及膝长的双手从斗篷漏出,制式诡异的银白色手甲暴露在男孩面前。
看了眼那不像是中州本土样式的铠甲,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男孩立刻联想到西域的白银骑士。眼中的怒意更浓烈了几分。
这覆甲骑士得有多大胆,敢在中州的土地上对他动手?真不怕一向和西域不和的中州修士给他把命留在这里。
“你射落了我牵引的那颗星辰,不帮我找回来,只怕你是走不出这芦苇原了。”男孩指了指身旁的那柄木质权杖,螺旋形的杖头上一抹绿光莹莹闪耀,露出萃绿色的杖心一角。
先前王灵嬛师兄妹看见的那抹白色细线,远看若有若无,可在他这位受害人视角里,那气势内敛的射天一箭,就算有意隐藏气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难以掩盖出手之人的位置,这不第一时间,他便找上门来了。
那位身披斗篷的白银骑士面对光头男孩的质问,始终一言不发,阴影中的猩红双眼无神地盯着男孩。目中无人的态度让本就恼火的他更加气急败坏,既然沟通无效,手中沉重的木灵杖杖尖轻轻锤击大地,四周的土壤中随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蠕动声。
未等将自己团团绕住的地下藤蔓扎出地面,银白骑士便动作娴熟地转身取下那柄银白光泽闪耀的巨型弓箭,繁琐惊细的机扩零件将其装点成一件称得上是艺术品的绝美武器,这位双手奇长,所用武器也十分夸张的白银骑士一瞬间就完成了挽弓搭弓这一套动作。
随着身体旋转掀起的斗篷下露出了骑士腰间只装载着十支箭矢的箭囊,每一支都和手中长弓一般精美绝伦,镂空雕琢的箭簇上有西方特有的花纹妆点。那只搭箭的手却并没有伸向腰间,而是直接身形拉长,手中同样是一人高的长弓弓弦拉满如圆月。
骑士的四周土地中,一团团参天藤蔓突刺而出,高速蠕动的表皮上夹杂着倒钩突刺,被连虎豹都能轻松绞碎的藤蔓包夹在其中,始终气息平稳的白银武士依旧直直将手中长弓对准双眼泛光的男孩。
被那柄无箭长弓指着,一丝触及生死的寒意不合理地冒起在男孩心头,就是这道发自本能的直觉,让男孩的脑袋偏离了一掌宽度,也就是这一掌的距离,让他从白银武士从长弓上射出的那道无形箭气中与死亡擦肩而过。
完全由气凝聚而成的箭矢凭空射出,擦着光头男孩的左脸而过,螺旋的气旋将那半张白净的面皮撕扯得血肉模糊,连带着男孩的左耳一同毁去。
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随手一箭便有毁天灭地威能的白银骑士,身后的水泽中平地起惊雷,落下的箭矢擦着水面炸入河底,掀起滔天水瀑。
如果这一箭准确落在头部,那他的那颗光头下场可想而知。
男孩紧咬皓齿,心有余悸地看着被藤蔓撕扯的那具银白铠甲,繁复的雕文被骑士体能迸发出的鲜血浸透,沾染上血色的花纹多了一丝癫狂的美感。
被藤蔓挤压至变形的四肢在一阵头皮发麻的骨骼脆响中复位,白银骑士一步步地从那团藤蔓中挤出身形,若无其事地再次挽弓搭箭。
一身金边白袍恍若圣子的男孩大喊道:“还来?”
手中绿光轻轻抹过已经毁容的左脸,很快那撕扯烂的皮肉便白骨生肉,重新焕发出的白能肌肤覆盖其上。
有了先前那一箭之威,这一次男孩要显得忌惮许多。卯足了劲头等待半天,迟迟不见白银骑士将弓弦拉满,等来的反倒是那具面甲下的低沉言语: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干耗着浪费时间。”
被白银武士这句话点醒的男孩想到那颗落在昌郡城外的星辰,如坐针毡般浑身变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担心那颗星辰下落的男孩只能干着急。
白银骑士那对猩红的眼珠露出一丝笑意,骂道:“还不快滚。”
手中长弓瞬间拉满,男孩见状拔腿就跳入身旁的芦苇丛中,临别之前还不忘大声回嘴道:“爷爷我听孙子你一劝,别让我再逮到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高大芦苇丛中的窸窣声响很快远遁而去,白银骑士这才放下手中长弓,重新将其挎至身后。一身的斗篷早在那团藤蔓的绞杀中七零八碎,月光下,露出一身白银铠甲的骑士身形肃然起敬,不再佝偻着身躯,朝着北方快步离去。
昌郡城外郊野,正在野外露宿的苏秉文二人正围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激烈讨论着刚刚的那场地震异象。
苏秉文是气修方面的好手,不仅精通术法玄阵,更对卦术奇门有不少造诣,破口大骂燕子青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俗武夫后,当场决定用身前的木灰起一卦来窥探天机。
左右棘手的壮汉用一张粗糙大手好不容易摆弄好精巧的卦象,正要沉下心来,远处东南方的一柄飞剑一闪而过,掠至壮汉身前。气势之快如惊雷闪电,颇有几分鸣雷州气修驭虎齿剑遨游九天的气势。
燕子青也被那一柄飞剑之威给吓到,生怕传剑之人一招不慎将这五短身材的壮汉给刺个透心凉。
只有苏秉文认出了那柄刻有师父印记的飞剑,安然自若接住飞剑,细细感受了一番飞剑传书中所述内容,苏秉文本就粗重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
燕子青双手环抱,故作漫不经心道:“是你们鸣雷州有消息了?”
苏秉文也不遮掩,点点头如是说道:“不用算了,昌郡城外有天星陨落,师父传信交代我,安全为重的前提下势必要拿下那颗坠落星辰。”
燕子青撇嘴道:“这意思是咱俩的合作要就此为止,那我们分道扬镳?”
苏秉文虽不想承认,可还是无奈地点点头,道:“抱歉了,燕兄。”
一声咕咕声从头顶传来,晴朗的夜空中一道白色身影电射而下,一只雪白哨鸽滑行落至燕子青的小臂处。
“看来,你们朝廷的传信效率,还是要比我们落后一些。”苏秉文看着那只哨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得哨鸽扑腾两下,差点就从这位年轻雪枭手臂上摔下。
燕子青懒得搭理壮汉的没话找话,仔细阅读了飞鸽传书的信条后,随水将那团材质特殊只可阅读一次的信纸碾成齑粉。
“看来,我们的合作还是要继续了。”这位雪走营最年轻的雪枭看向苏秉文,表现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两人短暂相处下来,已经十分融洽,小打小闹已经习以为常。
苏秉文却坐不住了,也顾不上燕子青的朝廷身份,直接骂道:“朝廷的手也敢伸这么长了?谁跟你合作?要不就直接按拳头大小说话?”
前不久才打过一架的二人,那场较量过后自然是燕子青棋差一子,鸣雷州的这位气修,说话的底气也足上一些。
燕子青并没有被壮汉这一番言语恐吓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道:“就凭你?请你家老祖来还差不多。”
心思活络的苏秉文当即明白道:“你们朝廷还请的动这样一尊大能?哪位能透透底不?你跟我说道说道呗,我师父也说了,安全为重,实在不行我就不参与了嘿嘿。”
看着壮汉那副恬不知耻的模样,燕子青终于有了扳回一成的感觉,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王宫机密,怎么样,你是跟过来看看能不能喝汤,还是独自先去追捕那伙少年?”
苏秉文仅仅是思索片刻,便咬咬牙道:“跟你去看一眼又何妨?”
雪走营谍子动作麻利的起手,轻车熟路销毁露宿现场痕迹,带头朝着西边掠去。
身后传来了刺耳的剑气撕裂声,一路上已经听烦了虎齿剑的雪枭大人忍不住回头大骂道:“你他娘把你那柄虎齿收起来,暴露了怎么办?”
鸣雷州气修恍然大悟,手脚并用的收剑跃下,脚步咚咚作响的大踏步跟在黑色鳞袍谍子的身后,高高的芦苇原中,时而可见一道粗壮身影在其间跃起又落下。
燕子青头一次感到后悔带上了这么一个“粗人”。
“你故意的?”男人忍不住问到。
人烟罕至的原野上,只余下鸣雷州气修打雷般的爽朗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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