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金府门前,王灵嬛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跨门进去时,息焕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嘴:“王姑娘,先前在长街上你说山门出了大事?可否细说?”
那句被王灵嬛一嘴带过的话中信息,息焕可一直记着。
道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道:“昨夜城外西郊的大动静,我们山观也参与其中,金伯伯应该也有所耳闻,那颗坠落的星辰落在西郊后,山观中的一位老祖就亲自出关,陨铁价值难以估量,这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息焕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要不然也轮不到剑祖亲自出面委托,那颗现在还藏在剑坛雪峰上的陨落星辰,他现在连好好看一看都来不及。
“意外发生在后边,尽管第一时间出手,可依旧有三方势力从别处赶来,我们山观的老祖论实力修为,其实远在那三方势力之上,可要论打斗,其实并不擅长。”王灵嬛身为山观观主的弟子,对于内幕要比其他子弟清楚一些,今日下山前师父在跟侯行远做交代时,她就站在一旁。
息焕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玥魁,少女显然提到这件事就开始生闷气,昨夜的那三方势力,他作为其中一支,可没少出头。
王灵嬛一想到这件事,便忧心忡忡道:“其实要说没抢到那颗陨落星辰,也就算了,天下资源万千,又不是说非得全都纳入一家。这是师父的原话。问题就并不出在那颗星星上,而是我们山观的那位老祖身上。”
“他怎么了?”息焕有些着急问道。
看着少年莫名其妙对这件事分外上心,王灵嬛有些戒备道:“你问这些干嘛?该不会又有什么歪心思落在我们山观头上?”
息焕咳嗽了两声,故作漫不经心道:“请你注意你的用词王姑娘,昨夜可是你家那位大师兄在密谋害人,真要算起来,我们从入城以来可没干过一件坏事,反而还救了金大人的宝贝公子,这是行好事。”
铁证如山,王灵嬛无法辩驳一时语噎,随后缓缓道:“我们山观的那位老祖宗,在昨夜大战之后,就失踪了,下落不得而知,无论是动用什么法器,连老祖的一丝踪迹都无从查寻,甚至很有可能,在战斗还未结束时,老祖身上就已经发生意外了,这是师父的猜想。”
鸿鹄老祖失踪的消息,在息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王灵嬛身为山观内门弟子,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这也就解释了昨夜为何最后,那位鸿鹄老祖明明出现了合道的契机,却突然没了声响的原因。
从一开始,那位老祖身上就出现了意外,并不是如息焕想的那般藏在暗处。白玥魁说过,那可是一位升羽境巅峰的人间神仙,是合道以后便有可能踏足天道的存在,能让这样一位存在突然人间蒸发,下手者得有多大的能耐?
少年突然想到一事,道:“王姑娘,有关那位老祖,可否有印象,无论是姓名也好,面貌也可以形容一下。”
王灵嬛莫名其妙道:“都说了是闭关之人,他入关时我都还不一定出生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不过......师父在派遣弟子下山时,也是语焉不详,连个老祖的面貌都描述不出,可能是真的着急了,乱了阵脚。”
息焕一时间连呼吸都沉重下来,那位老祖竟然也和自家剑祖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这下他才真正对白玥魁的警告深有体会,昨夜当真是在鬼门关中走了一趟,这已经不是说说的运气好那么简单了。不过反过来想,失去了一位剑祖庇佑,还真不值得感到庆幸。
王灵嬛可不知少年心中的小九九,依旧在独自抱怨说道:“这位老祖,可以说是我们山门最大的底牌了,我虽没亲眼见过,可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了,这是有望证道的一位存在,就这么没了,对于山观的打击不小,若是让敌对宗门知道了,是有可能惹上大危机的。于是今天早晨,山观弟子全都倾巢出动,即使收效甚微,也要竭尽所能去追寻一切蛛丝马迹。”
一看身旁的几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道姑当即着急道:“不对!我怎么一下子把山门机密给说出来了!你们不会想要图谋陷害我们宗门吧!”
被王灵嬛拿手指指着,息焕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一想到鸿鹄山观弟子都像你这般模样,哪里需要趁虚而入?几句话就给你们山观骗的裤衩子都没了。”
“流氓!”王灵嬛气急败坏想要动手,教训这个侮辱山门的人,可息焕早就在进入金府后一个转头跟着白玥魁往另一条路上走去了。
“金伯伯,这样的人你也敢留在府上?不怕招了麻烦?”王灵嬛看那二人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走开,恨恨道。
金荣正权当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打着哈哈带着王灵嬛朝金鹿屋子走去。刚刚王灵嬛的说得话他也有仔细在听,想到那位侯行远这次下山,不放心道:“灵嬛啊,那按你说得,你的那位师兄这次下山来,应该不会再找我家鹿儿麻烦了吧?”
闻言王灵嬛便惭愧道:“金伯伯,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这次下山,大家都是有任务在身,一时半会不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但愿吧。”金荣正拍了拍胸口,现在府上有息焕一行人在,他还能暂且放心,只怕等这群人走了,到时候面对鸿鹄山观的杀手,让他一介手无术法的的山下人如何是好。有王灵嬛做担保,虽再于事无补,起码还算有个照应。
另一边,息焕二人刚走进金荣正给他们安排的院子内,就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已经开始练习握剑的李时淼看见二人,就要打招呼。
被身后的阿晴一步抢先,妖族少女三步并两步朝着息焕冲过去,热情喊道:“老爷!你们去哪了!昨晚动静可大了!老爷你没事吧!”
不想却扑了个空,息焕闷声不响的跟在白玥魁身后,乖乖朝着里屋走去,阿晴怔怔站在原地,闷头打量气氛低沉的二人,揣摩道:“这是吵架了?”
身后李时淼也跟了上来,眼看息焕二人连招呼都不打就往屋里走,也知道气氛不对。充其量也算做半个师父的阿晴抬头和草根游侠对视一眼,二人都怂了怂肩。
“老爷这是惹白小姐生气了?”阿晴滴溜转着眼珠子道。
李时淼附和道:“大概是的,毕竟息大哥哪敢生白姑娘的气啊。”
果不其然,白玥魁打开屋门走了进去,息焕刚想要跟上,就被重重一声关门声挡在屋外。息焕有些灰头土脸道:“玥儿,从长计议一下?”
屋内传来白月开的声音,高声叫道:“姑爷,小姐她说困了,还有,这是女生房间,你进来不合适。”说完月开丫头还嘻嘻笑了两声,似乎很乐意看见息焕吃瘪的模样。
息焕一听,这才发觉原来白玥魁和白月开二人住得是一间房,想到昨夜确实一夜未眠,便也知趣的挠挠头,回到院子里找了个石凳坐下。
身旁很快就蹦蹦跳跳过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息焕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家那个精力永远在线的丫鬟。
阿晴歪着脑袋凑上前道:“老爷,你和白小姐大早上去干啥了,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没?凭借妾身的直觉,昨晚城西发生了一件很大很大的大事!”
息焕突然答非所问道:“阿晴,你活了这么久,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一位升羽境修士凭空消失的?”
妖族少女一听闻这三个字,立刻警觉起来,语气严肃道:“老爷,这可不是能挂在嘴边的词,这个境界的修士,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已经在这片天下走到了极限,是离天道之差一步的人。”
说着阿晴抬手指了指头顶那片天,声音突然放低道:“这样的存在,放在东陆三洲,也是不超过一只手的数,大部分都是活了千年的老王....神仙。就算是随口一提,指不定会被离这里最近的那位给察觉到。”
息焕不解道:“那按你这么说,这个境界的人,放在这片天下就是无敌的了?”
阿晴确信无疑的点头道:“修道之人,其中绝大部分,甚至连这个境界都不曾知晓,因为他们这一辈子,能否攀升到的顶点就在那里了,世人只知登仙有十三层楼,少有人知十三楼之上还有一层须弥海,至于须弥往上,那便只有真正走到山巅之上的人才能知晓。”
“山下人看山上,始终是隔着一层山云笼罩,真正山峰之上的风景,不亲自走上去是看不到的,所以不知极限在哪里,因而对脚下道路的丈量,也会变得不准确,这对自身的修炼来讲,绝非好事,眼光不高的修士,是走不远的。老爷,你现在能知晓我到达须弥以后才知道的这层境界,也意味着你以后的道路,绝对不会止步于登楼境之前。这是好事!”
阿晴瞅准时机拍起马屁道,只是息焕并没有想当然感到开心,反而更加发愁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层境界,并不是人间最强的那一层?在其之上的是什么?”
向来极少咨询问题的老爷居然一连请教了这么多个问题,这让习惯了不动脑筋的阿晴一时半会也有些转不过来,急迫的想要表现一下,可想了半天,发觉属实有些超纲,愁眉苦脸道:
“老爷,这个问题,真为难到妾身了......当年妾身也是登阶须弥之后,本以为已经登顶,却不想站在山巅之后,才发觉抬头望天,九天之高远不止于此。若是是按照“人”的要求来讲,登顶之当然是极限了,可要按“仙”的要求来说,其实须弥只是个起点,登天的起点。”
息焕在问了一圈后,明显更加迷茫了,李时淼也看出来这点,尝试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道:“息大哥你刚才说让这样一位神仙凭空消失,按照阿晴的话来说,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么?”
阿晴突然大叫道:“除非他根本不是消失了,而是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在人间受限的存在,成为了......天道之中的存在。”
少女的话语沉重压在二人的心头,三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中。心思各异,阿晴无法相信就在昨夜,东陆千百年来的第一位走完登仙长阶的人居然就在城外,这是关乎大道的重要时刻,她不会察觉不到,可按息焕的说法,除了飞升这件事,她也想不到有别的真相来解释眼下的情况。
息焕也无法相信,当时老人合道之时,给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大道彰显,而是发自内心的胆寒。
如果那位老祖的消失是证道飞升,那自家的那位剑祖也是如此?息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站直了身体,鸿鹄老祖和剑祖同时消失,二人身为当时场上实力最强的二人,都是离天道最近的存在......
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接近真相的预感,少年感觉眼前的天地,有什么潜在的规则改变了。他环顾四周院落,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连带着四周的墙壁,都开始发生扭曲,随着空间感的失衡,息焕发觉脚下的土地正在颠覆。
下意识的抓紧身旁的二人,就在息焕抬头的时刻,眼前的场景让他近乎失声。
妖族少女的面庞,不知何时早已被蠕动的怪异血肉给替代,昨夜晚上在白玥魁飞剑上出现的场景,那水中恐怖之人再次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