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西路程不远,跟着白衣少女快步赶至城墙角时,阴云笼罩的夜空中恰巧有残云飘过,零碎的月光也借着此时照在了城头上。
停步在城墙脚下的那块阴影前,白玥魁以此为线身形一顿。费尽口水最终也没有把少女劝回府上的息焕两眼一愣,费解地看向明明已经赶至城西又打住的少女。
息焕惊喜道:“玥儿,回心转意啦?”
女子有辉光流转的侧脸摇了摇头,给他泼一盆冷水道:“昨夜我就是坐镇在此处,今夜依然如此,毕竟有人费尽心思就是不想我多参和,那我也不至于自找没趣。”
少年闻言讪讪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少女一步登上城头,昌郡终归只是小城,并不如南淮那样的雄观大镇夜禁森严,在经历了昨夜一番变动后,最为关键的城西墙头上,只是多安插了一些官兵守卫巡逻。
这也不怪城内的尉官玩忽职守,有鸿鹄山观这座和朝廷几乎是摆在明面上挂钩的大宗门坐镇,加上此地多年来并无战乱匪患,沾了淮河流域的肥沃土壤,即使是小小的昌郡城,对比北方的一些关隘,足以称得上一句富裕安康了。
眼看少女不等人,一行人也是纷纷登上城头。站在并不宽敞的城墙上,一行人也不躲藏,落落大方地眺望着远处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深坑。
山上修士打架,像这样改变山河地貌的,波及无辜。面前的深坑还算得上是个好结果,也亏得昨夜陨星坠落,提前疏散了城西百姓,又有白玥魁这位十一楼剑修坐镇城头,城外芦苇原上的大战,并未对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现,在少年漆黑如深渊的眼眸中,荒芜破败的芦苇原上景色,只是看了一眼,便顿感后背发凉,这份发自内心无可言说的恐惧,在踏上城头后便渐趋放大。
妖族少女叉着腰高高站在墙垛上,背后近乎齐身的大剑大龙须颇为醒目。这般有恃无恐完全是源自他们这一行的战力支撑,寻常守城官兵,碰上他们一伙人,恐怕还未开打就已经蒙头倒地了。
即便如此,息焕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阿晴,保持警戒,雪走营谍子昨夜损伤惨重,不代表朝廷在昌郡瞎了眼。作为中州势力遍及最广的情报组织,按他们的效率今夜增援可能就会到达。”
少女异于常人颇为尖细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虎视了一圈四周后,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老爷,四周干净得很。”
“接下来如何行动?”王灵嬛上前一步询问道。
她虽愿意同行,最主要还是为了帮助金府父子,同时对于他人口中自家山门的阴暗面,辈分小的她也想要一睹真假。她很清楚,那位青衣女子口中所言的腌臢事,虽然颠三观,难听入耳,可是在场的金荣正,从头到尾从未矢口否认过。
走到此处,这位一生都扎根在这座小小郡城的年轻道姑,内心也不禁惶恐起来,若是视若家人的山观同门,都是山下人口中的无良修士,那她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
仅仅是略微思忖,王灵嬛便有转头逃去的一股冲动。
息焕同样茫然地看了一眼身下的大片原野,心有戚戚然道:“我不知道,只是有种直觉,得来此处看一看,实在不行,去那片坑底也行。”
“胡闹!”寂静的城头上凭空炸响两道女子的呵斥。
息焕头皮发麻的看向不知不觉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的白玥魁,那双凌厉的眸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至于身旁的王灵嬛,他反而没多大畏惧,一个未经世事的道姑,能有自家老婆威慑大?
“连个明确目的都没有,你让大家伙和你夜访这片芦苇原?你知不知道城头的官兵少,就是因为我们山观接手了这片地,要是被发现了江湖悬赏的身份,后续牵扯出的麻烦怎么办?”
王灵嬛咄咄逼人,这个时候她反而自行代入了息焕一伙人的同一阵线。小道姑心底里还是会害怕,被师兄师长发觉和这样一群“不好”的人混迹在一起。
息焕苦笑着看向白玥魁,少女硬生生咽下一口气,因为动怒有些起伏的胸膛也平稳了许多。
白玥魁干脆扭头闭眼不去看那惹人生气的少年,口中憋出一句话:“还不快速去速回。”
息焕如获赦令,没有二话翻身越下城头,带头朝着城外疾行而去,身后王灵嬛也是紧紧跟上,只有城头的阿晴,小心的看了白衣少女一眼。
“保护好他。”白玥魁睁开眼看向阿晴。
“会的,小姐放心。”说完少女一跃而下。
一行人没出城几步,便一头扎进了等身高的灰白芦苇中。目送着一伙人消失在原野上,少女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巡逻至此的城头官兵。
那伙人惊讶的打量着这位英姿飒爽的佩剑女子,分不清是鸿鹄山观的人还是别处高人,只是暗中多瞧了一眼那张小城少有的仙子面容,一时竟然忘记了拉响警报。天空中残云缓缓浮过,少女月光朗照的面庞很快便隐入晦暗中。
那群官兵最后的记忆是看见那张吹弹可破的朱唇轻启,少女吐字道:“今夜城头由我把守,诸位好好放松放松,睡个好觉。”
随后腰间少女食指轻叩腰间剑鞘,面前负责这块区域的官兵一众倒下。
处理完眼前的麻烦后,少女眉头微皱,轻微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拔出一寸剑,不远处的楼顶处,暗中观察的黑衣谍子还未遁走,脖子上便裂开了一道血口。
白玥魁这才收剑入鞘,抬头仰视身下随风起伏的芦苇原。
今夜东岭天才女剑修的心情,依旧十分不佳。
冲入芦苇原中没多久,身旁一道人影便飘了过来,王灵嬛的那张脸冒了出来,急声道:“你别太过张扬了,能不遇上山观的人最好,要是遇上了......”
“遇上了怎么办?”息焕突然急停,害得王灵嬛多冲出去几步,有些狼狈的道姑埋怨得瞪了一眼他,努力思索着对策。
身后阿晴的身姿此时也钻了出来,背上多了一柄不合身的大剑,对她行动影响不小,一时半会还未适应的少女钻在其中,颇为不便。
道姑一拍手道:“你们把这个戴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绳索,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有金丝暗含其中,只不过由于品质较低,参杂的数量不多,细看之下才会觉得是山上仙器。
息焕不明所以道:“这是?”
“缚仙绳,是师父给我的,之前养过一头年幼山兽,只可惜最后还是养不熟,一不留神便让它逃走了。”小道姑有些可惜道,想起来伤心事,语气也低了下去。
阿晴忍不住戳破道:“老爷,这称不上缚仙绳,也就其中的那几缕金丝有用罢了,其他的,就和寻常绳索无异,也难怪你养不住那头山兽,你师父糊弄你的。”
王灵嬛不服气道:“山兽性子本来就刚烈,难养熟是正常的,我......我师父有一条纯金的!”
妖族少女一脸无所谓道:“那你师父挺抠门的,抠抠搜搜给你才留下几缕。”
王灵嬛本就白净的面庞当即赤红,还想再和少女争论几句,发觉半天搜刮不出什么说法,一时有些气馁。
息焕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将绳索套在自己双手间,暗中留了一个活结,又亲眼看着阿晴戴上,妖族少女好像天生不喜这类缚仙法器,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戴上了,然后呢?”
王灵嬛依旧红着脸,不去看那对惹人生气的主仆,生硬道:“要是遇上了师兄同门,就说你是我抓获的山下目击者,要带去见我三师兄。”
“那要是碰见你三师兄怎么办?”息焕又问道。
王灵嬛摆了摆头,一脸坚定道:“不会的,我大师兄平日主外,三师兄主内辅佐师父管理山上事物。平时都难见几面,这时候应该也和师父待在一起,看守场地的脏活累活,他肯定不会来干。”
息焕不信邪道:“那要是真遇到了呢?”
“那就跑!”王灵嬛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盼点好的?你这张乌鸦嘴,呸呸呸!不是给自己留了个活结吗?”
息焕点点头,被少女说动,信服道:“那走吧,我走前头。”
三人快马加鞭的赶起路来,面前浓密的芦苇原中隐隐透出些天光,息焕有预感即将要到那位鸿鹄老祖清扫雪走营谍子的地方了,本想准备放慢脚步,身旁的茂密芦苇中便传来两声不客气的声音。
“站住!你什么人!”
三人立刻停下身形,紧张感受周围的风吹草动。
那道声音命令道:“往前走,慢慢走,别耍小心思。”
随着往前踏出几步,原本遮盖天空的芦苇原瞬间豁然开朗,细看了一眼周围和脖子一般高的芦苇断口,几千万根整齐划一,息焕就忍不住赞叹其那位老祖的实力雄厚。
随着他们走了出去,身后的芦苇丛中一钻出了一行人来,看起衣着,都是山上子弟。
王灵嬛抬起双手,故意让自己站出来一点,喊道:“师兄,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