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言淡淡说,“我送你。”
平淡如斯的语气,却有几分执着和命令,不容许人拒绝的那种坚持。
我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慈朝我笑了笑说,“阮小姐,你和温总那么熟了,别跟他客气!这个点下班高峰期,很不好打车的。我之前这个点下班,网约车都能排队到一百多号——”
我尴尬地笑了笑,倒不是不愿意坐温叙言的车,就……怎么说呢,我从内心上来说,是不愿意麻烦温叙言的。
这段时间,我已经麻烦别人很多了。
姜慈走后,车里就剩下我和温叙言,司机在前排,有遮挡板,根本听不见后面的人说什么。
温叙言认真地看平板电脑,好似在看投资分析报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俊朗的侧脸坚毅而沉峻,倒是赏心悦目。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车流如织的江州城,心里空落落的。
偌大的江州城,以后就没有我的亲人了。
爸妈死后,我很害怕,也很孤独,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没有很真切去想“孤儿”两个字的沉重感,毕竟已经成年了,可以独立生活,可我内心的恐惧难以言说,就是那时候,姜明初紧紧地抱住我,说阮桢,别怕,你还有我。
我以为这一辈子,我会和姜明初幸福到底。
但谁曾想,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我的人生,明明才走了三分之一,但沉重得却像是已经过去了半世纪——有种说不出的负重感。
我不由地想,我和姜明初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就像是一只蜘蛛精,织了一张弥天大网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乐呵呵地钻进去,日以继夜地看着我,想着怎么把我生吞活剥。
为什么呢?
姜明初,为什么这么倒霉是我呢?
还有,那一晚在华尔道夫,和我过了夜的男人,到底是谁?
倘若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为什么姜明初在提及的时候,那么的咬牙切齿,那么的痛恨?
我也没有什么初恋男友、前男友啊?
那姜明初恨什么?
还有,即便我喝醉了,我也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亲密无间的时候,我痛得想哭的时候,那个人很温柔的吻我的额头,抚摸我的脸颊和发丝声声安慰哄着,他叫我的名字,阮阮,阮阮……
那个感觉,分明很熟稔。如果是陌生人,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除非是姜明初安排的!
可姜明初又说不是他安排的!
那么,那晚的男人,到底是谁?
“阮桢。”
正当我走神时,温叙言忽然叫我名字,我恍然地回头去看他,“嗯?”
温叙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黑眸凝着我,“你在发什么呆?我叫了你好几遍。”
我回过神来,“抱歉,我在想事情,没听见。”
温叙言皱眉,“想什么?”
没等我说话,他又问我,“需要帮忙吗?”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怎么可能跟温叙言讨论这个?多尴尬。
温叙言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冷冷地收回目光,又看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分析去了。
气氛又尴尬起来。
这时,温叙言又问我,“你不如搬回小洋楼去。”
我一愣,心想,是哦,现在的房子我住着恶心呢,重新买房子又是个麻烦事儿,倒不如回到我父母留下的小洋楼去,姜明初从来没在那边生活过,干干净净。
可……
温叙言看出我的纠结,“嫌搬家麻烦?”
我点点头。
温叙言云淡风轻地说,“不麻烦。”
“嗯?”
“你只需要人过去就行,其余事情,我会叫助理给你安排好。”温叙言抬头看我,薄薄的眼皮一掀,刀片似的锋利。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子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温叙言语气沉重地说,“我答应过老师和师母,会好好照顾你。”
我刚想说谢谢,结果话还没出口,温叙言又说,“你在我眼皮子我底下,应该不会再干什么蠢事。”
“……”我就想问问温叙言,你礼貌吗?你真的礼貌吗?!
-
在温叙言和许微棠的帮忙下,我搬家的事情,第二天就开始执行了。
我只带走了我自己的东西,剩余的关于姜明初的一切,我都交给清洁工去处理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姜明初这些年送我的东西和我们的照片啥的,都放到一个纸箱子里,我才发现,竟然连一个箱子都装不满,更不想说,这些东西十块八块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就是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些年来,快准狠地俘获了我的心。
瞧,多廉价的真心。
要不我说姜明初厉害呢?他一早就看穿了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从小在父母手心里长大,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我,爱和温暖,但我偏偏就是没吃过苦,没见过“世面”,他追求我,用以往那些我接触过的东西,肯定没用,可要是给我搞点不一样的“真心”,我一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比如冬天的早晨藏在衣服里的热乎的包子;女生宿舍下点蜡烛唱歌表白;辛苦打工换来的一条脸颊项链;路边摊十块钱的炒饭送一瓶矿泉水……这些都是我没见过的世面。
可蒋溪不一样,他看明白蒋溪不吃他对付我的这一招,所以倾其所有,也要带蒋溪去吃一顿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
我和许微棠离开时,清洁工喊住我,抱着那个纸箱子问,“阮小姐,这里还有个箱子,里头还有你的照片啥的呢,这你带走不?”
我摇摇头,“不要了。”
清洁工点点头,随后把箱子扔在垃圾桶边上,嫌弃地说了句,“不值钱的玩意儿。”
我看着那个箱子,无奈地笑了笑。
是垃圾,都得扔了。
而后,我转身离开。再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