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殿下,”
堵胤锡跪拜于地。
朱慈烺扶起他,看着他的装扮不禁好笑。
但见这位堵赞画如今一身华丽的长衫,绸缎方巾,手持多半尺的折扇,一看就是一个豪商作派。
“堵卿这是游戏人间去了,”
“嘿嘿,游走一番,好久未曾如此,倒也有趣,”
堵胤锡嘿然一笑。
两人坐下后,朱慈烺看着堵胤锡,
“堵赞画微服私访,看来收获不浅啊,”
朱慈烺有些感动,说白了堵胤锡还是为了大明或者说是为他忙碌。
这个境界比那些尸位素餐贪腐无度的大明官员高出不知多少。
“殿下,臣下多日探查,临清此地多妖孽,首屈一指就是刘泽清,此人狠毒跋扈,行事无忌,兽行无数,”
堵胤锡肃容道。
朱慈烺示意他继续说,其实朱慈烺大略知道这个刘泽清不是善类,不但贪婪,而且日后是个汉奸。
但是他不清楚此时此地刘泽清的罪行。
“刘泽清在临清驻守多年,两次任职,每次都是大掠地方百姓,更是劫掠运河上的商户,纵容部下强抢民女,挑貌美者收入房内,但有反抗者立即残杀,”
堵胤锡说的朱慈烺心惊肉跳,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大明坐镇一方的军方大员。
简直就是一个禽兽嘛。
‘却是为何他一再升职,却是无人弹劾他吗,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呢,’
朱慈烺冷冷道。
朱慈烺可是吃了那些御史多少苦头,让他苦不堪言。
而这样恶行累累的官员却是没有人弹劾吗,御史台都是废物不成。
“据说这个刘泽清用重金贿赂历届阁老,总有人在朝中为其粉饰,称其为难得的猛将之选,因此每每升职,即使几次临阵逃亡,也没有多大的惩处,大不了过一年半载再行复起,而且职位很不错,比如最近一次复起就折返了临清,之后晋升山东总兵,如今济南和临清战兵都在他掌控下,足有万余战兵兵员,”
堵胤锡是把一切打探清楚了。
‘因此即使有些御史弹劾刘泽清,也被朝中有人抬手放过了,’
“呵呵,能遮蔽御史台的只有阁臣了,不知道现下的四个人中刘泽清勾连的是谁啊,”
朱慈烺眼神森冷道。
‘据称,周阁老复起北上之时舟楫经过临清,刘泽清拜见,不久刘泽清就晋升山东总兵,’
堵胤锡果然打探的极为深入。
朱慈烺听闻似笑非笑道,
“交易国之重器,某些人胆大非常了,真以为大明是他的大明不成,”
周延儒,果然是这个老贼。
朱慈烺倒也清楚,这些阁老都是这么个作法。
如同后日所说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这些人趁着在任收刮,这也是这些阁臣颇有油水,另一世流贼攻入京师大肆考掠他们的因由,他们有钱。
只是朱慈烺没想到他们这么没有下限。
别的也罢了,刘泽清这个人面兽心的玩意,他们也力保,就为了点银钱,真是丧尽操守。
将家国托付给这样禽兽,周延儒等人等同国贼。
“殿下,有些官员心中哪里有君上,哪里有庶民百姓,他们有的只有家族和他们自己,”
堵胤锡添把火,他一路走来受了不少气,那些有着庞大家族支撑的官员做事之横行无忌,他是领教了,偏偏这些人有家族帮衬,助力极多,最是容易升迁。
“很好,这个污秽之官场当革除之,哼哼,勿怪当年张叔大要用考成法节制百官,这些人当真可恶,可惜神宗却是废黜了诸法,真是昏聩之极,”
朱慈烺冷冷道。
对于开启大明衰败的帝王,朱慈烺极为厌恶。
好大喜功,喜怒无常,一味陷于和士人争斗,却是毫无战略眼光,将大明国力耗尽,真是个蠢材。
堵胤锡没有言声,那是皇家自己的事儿,不是他能参言的。
“刘泽清在此处考掠众多,然后再行贿赂朝中,大好循环啊,好,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身家,本宫如今可是极为缺少银钱,哼哼,”
朱慈烺恶意满满道。
“殿下,临清乱事不止这些,还有众多,”
堵胤锡接着道。
堵胤锡这些天不但查探了刘泽清的私密,还有厘金局的诸事。
堵胤锡很清楚朱慈烺对厘金的期待。
希望厘金可以取代辽饷练饷,为百姓减压。
虽然厘金造成货品价格上涨,但是毕竟平均起来较为轻微,而那些辽饷练饷经过多出官吏甚或甲长里长村长层层盘剥,让很多百姓倾家荡产,成为无依无靠的流民,这就是流贼的乱源。
而厘金收取不甚多,干系太子威严,也干系太子的变革是否持续,如果一再受挫,可能陛下会撤去对殿下的支持,那是巨大打击。
因此,堵胤锡用心查访,希翼找出其因由。
“堵赞画有何发现,”
朱慈烺是太欣慰了。
这等不等不靠,主动为他分担的部下哪里找去,他也得赞自己一下,当初好眼光。
这个堵胤锡将来还得重用,现在局限在京营赞画司实在是大材小用。
“厘金收取不足,依然还是老问题,官商上下其手欺瞒,损了厘金税,肥了这些官商,”
堵胤锡详细讲了经过。
户部依照当今指示建立厘金局,当然要建立一个收费的章程,没有收费章程,也没法统一收复的规制,很多商户也做不到心服口服。
户部的收费章程里首先一个就是北上的米粮只是收取象征性的税赋。
这个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北上供应的米粮北方京师一线就得粮米匮乏,粮价高企,百姓怨声载道。
现今北方的田亩贫瘠,供应不了京师众多人口的口粮,很多从江南、湖广一线北运。
这是民生大事,也是民政大事。
大明户部当然清楚。
因此北上的米粮,即使不在统一的漕运之内,也会优惠免除大部分的税赋,就是为了鼓励商人向北方贩运粮米。
这样的好处很多,最起码减轻漕运压力,平抑北方粮价,而且商人自行其是,不用官府运作,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和费用。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问题也就出在这个米粮减免厘金税上。
这个章程里规定的是一石米百里只有十文钱的厘金税。
而其他的布帛锦缎尤其是丝绸等厘金税是粮米的数倍,甚至是十倍。
盐铁等物件除非
有官府行文九边需用,否则也是收取不少的厘金税。
而珍宝首饰砚台等奢侈物件更是收取重税。
这个简单,这时候明人已经筹算的很清楚,米粮是百姓必须之物,但是珠宝等物件绝对是富庶人家需用之物,就是加了税赋他们也买的起。
但是这样的分级后,一些商人立即就有了想法,他们将这些高税负而且不甚大的物件裹挟在米粮中过关,到了目的地再拿出来。
当然,各地厘金局的管理和稽查衙役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手段。
商人的办法就是收买,给各级官吏和衙役不等的孝敬,他们就是抬手过关就是了。
‘殿下,虽然只有多半年时间,如今各地厘金局内外官商勾连十分熟悉了,臣下以为其中大部分官吏已经贪墨颇多了,’
堵胤锡低声道。
朱慈烺脸色十分的难看。
不过,想想国人的尿性,也实属平常,这些人用尽手段为自己谋利,也是历经千年了。
至于挖朝廷的墙角更是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