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倧匆匆步入大殿,捉急的问道,
“可是援兵到了,”
李倧唯一的念想就是援兵解围了。
‘大王,援兵刚刚进抵交州,尚未向王都进发,此番,末将前来报禀,斥候已经探明了明军的军力,最多两万人,不过都是骑军。’
裴永义躬身道。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真没想到明人就这么点兵力。
攻打朝鲜,建奴最少一次也是五六万军,而明人只来了最多两万人,甚至可能不到两万军。
“裴将军,此言当真。”
金自点道。
“千真万确,斥候这几日点验了明军几处驻地,其实两日前就探明了明军军力,只是带队的军将不敢相信,这才多次点验,就是这些军力,西面驻防的是大明文华殿大学士孙传庭,他就是此番入寇我朝鲜的明军统帅,麾下万余骑,而其他三门不过驻防了数千军卒而已。”
裴永义解说一番。
“此事大约为真,明军如果都是骑军,就是有数百艘战船,也只能运送一两万骑军罢了,”
金鎏道。
金氏家族自有海运船队,因此对船队颇为知晓。
登时众人恼怒,真是太猖狂了,两万骑就敢征伐朝鲜,视朝鲜军为草芥吗。
“哦,如此,是否我军全力出击,寻敌决战。”
崔鸣吉当即道。
明军最多两万,汉阳城中禁军有近四万,出动三万余军力,人数上远远超过明军,有一战之力。
崔鸣吉这话一说,众人沉默。
因为这个出击就是图穷匕见了。
说白了,胜了好说,驱除明人,败了,王城就会失守。
也就说,一两天时间,就决定朝鲜王国的命运。
‘臣下以为还是稳守为主吧,明人这点兵力,只要各处援军一到,里应外合下,明军必然大败。’
金自点第一个道。
李圣求等众臣附和。
说白了,这些士子出身的文臣,一提起战争,心里就颤抖。
‘领议政想过没有,明军万一还有援军呢,那时候我
军还是不能稳占优势,不如趁现下和明人决战,只要击败明人,危机自解,以胜势和明人和议,’
崔鸣吉看向李倧。
‘大王,还是稳守,外间援军就快赶到,相信清军也快赶来,只要再有十日光景而已。’
金自点拱手道。
“呵呵,领议政果然还是寄希望清国,只是去岁清军大败,折损十万,如今能有多少军卒解救我朝,就是来援救,又要向我朝勒索多少钱粮。”
崔鸣吉当即驳斥。
金鎏附和。
“诸卿慎言,”
李倧身边的老宦官厉声道。
这才制止了双方的言语交锋。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李倧。
李倧十分紧张。
他的头脑里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主战,一个稳守,也是相持不下。
“稳守为主。”
李倧一字一顿道,说出来后长出一口气。
太艰难了,但是他真不敢冒险,围困王城为什么,就是为了抓住他这个朝鲜王,他不想冒险,让自己陷入险境,安稳一时是一时吧。
金自点拱手笑道,
“大王圣明。”
他眉眼瞥了崔鸣吉、金鎏,示威的意味明显。
崔鸣吉和金鎏长叹一声。
他们对自家大王很失望。
两日后,西方尘土飞扬,明军有异动。
当晚,斥候急报,大股明军骑军杀到。
这让朝鲜君臣压力陡增,明人果然到了援军。
时机已经失去,只有困守待援一途了。
...
交州临近京畿道的春川。
从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交州、义州等地刚来的援军汇集一处,足有七万余。
其中义州边军八千,其中骑军三千。
全罗道和庆尚道的南兵三万五千。
余者是忠清道、义州等处官军。
还有各个士家大族的私兵五千余。
春川府城外的大营中军,义州防御使金光烈、忠清道节制使高胜义、全罗道节制使朴永南、庆尚道节制使李权宇等人一同商议兵事。
‘诸
位,我意此番入京,当以义州兵、南兵为主西进京都,而忠清道兵、交州兵为后阵,不知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金光烈道。
朴永南和李权宇对视一眼心里知道金光烈的意思。
朝鲜国内的军力有三大部分,北方边军、禁军、南兵,边军经常和建奴交战,虽然总是抵挡不住,不过还是朝鲜军力最强。
禁军是王室的根基,军备最足。
而南兵因为防备倭寇,因此经常操练一番。
至于交州、忠清道的军卒,也就是拿起兵器的农夫,战力不堪也就罢了,而且经常性的拖后腿。
建奴入寇,这些地方的军卒入援京畿,一战而溃,连累边军多矣。
因此金光烈不愿意和这些军卒为伍。宁可剔除这些军卒,减少援军的数量。
‘我军也是援军的一员,如何不能一同入京勤王。’
高胜义很不满。
不过,他和交州防御使崔以正的不满被忽视了。
在这里没有禁军,按照规制,边军就是老大。
金光烈说是商议,其实已经定局,而因为这些军卒的声名狼藉,朴永南和李权宇也附和金光烈。
谁也不愿意和这些农夫一同进发,他们溃散牵连自己,麾下军卒也随着崩散。
“汉阳被围二十余日,没有时间拖宕了,明日大军拔营西进,和明人决战。”
金光烈一言而决。
这么多的大军按照朝鲜规制,应该有领议政、左右议政或是令判、资政的文官统辖。
但是汉阳被围仓促,这些大臣都被围困在京中。
于是这里地位最高的金光烈就是成了大军的统帅。
翌日晨时,朝鲜军先锋四万余向西开进,另有两万余杂兵跟随在后。
...
明军大帐,孙传庭聚将。
所有军将位列下首。
孙传庭环视众人,
‘今斥候急报,朝鲜边军和南兵等各处援军六万余从东向杀来,距离汉阳只有四十余里,其分为前后两部,后军携带大量粮秣,’
孙传庭一指孙应元,
‘孙
应元你讲,知晓援军到来,汉阳内朝鲜禁军当如何。’
‘孙相,朝鲜禁军必会乘机出城一战,所谓里应外合。’
孙应元拱手道。
‘你以为我军当如何应对,’
“要么撤围而去,全力攻击援军,要么兵分两路,阻击禁军,攻击援军,所谓围城打援。”
孙应元不慌不忙道。
孙传庭大笑颔首,他很满意。
应对得当。
果然是名扬天下的京营悍将。
“孙相,末将以为也可以兵分三路,”
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看去,副将边群出列道,
“你且说来,”
孙传庭点头。
“禀孙相,援军此来分为两部,后军是全军辎重所在,之所以他们带来如此多的粮秣,那是为汉阳城中缺粮了,如果我军奇兵出击敌后,烧毁其粮秣,哪怕城中禁军和援军会师也是束手无策,汉阳城的防御依旧会因缺粮崩溃。”
边群道。
孙传庭一怔,用手点指边群,
“副将边群,嗯,你很不错,思虑周详,看出了敌人最大的弱点,很好,此番就是由你统领本部和女真营蒙人营出击敌后,焚毁军粮。”
边群大喜拱手道,
“末将领命。”
“吴三桂,你且统领辽镇骑军迎击援军。”
‘末将遵命。’
吴三桂拱手道。
‘李辅明,孙应元统领三千营阻击城中禁军,’
李辅明、孙应元拱手领命。
“你等记住,朝鲜军初战颇为勇猛,但其坚韧不足,如初战不顺,不用慌张,且不断攻击就是,时候稍长朝鲜军就会崩溃,切记。”
孙传庭叮嘱道。
众人急忙应诺。
...
金光烈统领义州边军为前驱,向西开进。
他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和建奴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都交手过,深知满八旗最为强悍。
但是就是如此强军在大明挫败在明人京营手上。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敌人就是明人京营,此去绝对是一
场恶战。
前方斥候不断急报,明军大股骑军正在迫近,距离援军从二十里,迫近到不足十里。
金光烈立即下令就在距离汉城二十里的地界摆下阵势。
义州骑步军就在最前列,其后是南兵骑步军。
而杂兵两万余还在后方六七里的地界。
...
于此同时,汉阳东大门的千斤闸升起,汉阳城内大股的禁军涌出,当先是一千余骑军,他们踏上了吊桥,向东杀去。
而城楼上,李倧、金自点、金鎏、崔鸣吉、李圣求、尹璠等人都眺望东方,焦急的观战。
禁军三万余在骑军掩护下冲出汉阳城,马上背靠护城河摆下军阵。
两翼是三千的禁军骑军,中央是近三万的五军营、训炼营步军精锐。
前几排都是火铳手、骑步弓手等远程火力。
朝鲜军在整队,东方里许外,就是明军骑军的军阵。
虽然是骑军,却是摆下了刀砍斧凿的军阵。
横平竖直,上万人如一人。
盔明甲亮,旌旗招展,阵势煞气十足。
尘烟落下,城上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明军骑军竟然如此精锐,’
尹璠大吃一惊。
‘不过万余骑军,我军定能破之,’
此时的金自点恢复了底气,毕竟外有援军,让明军分兵了。
李倧则是看着数里外那个齐整的大阵心悸。
禁军列阵完毕,裴永义发下军令。
朝鲜禁军在鼓号声开动,他们迈动步伐向明军进击。
在军阵的最前面有五千火铳手,倭乱之后,吃了倭奴铁炮大亏的朝鲜军也大肆装备自己的火铳手。
今日三万余禁军,其中有五千火铳手,分为六排,气势汹汹的扑向了明军。
可以说,这些火铳手是朝鲜禁军击败明军骑军最大的依仗。
如果没有这些火铳手,朝鲜禁军绝不敢这么气势汹汹的扑向京营骑军。
对面的明军军阵动了。
明军骑军催动战马小跑着迎向禁军。
双方接近到一里,三百步,一百步,
八十步。
接着,最前面的明军骑军忽然抽出一把把火铳,火铳抵肩。
最前方的朝鲜火铳手有些懵,因为他们的火铳射程五十步,四十步破甲。
而现在八十步,明军骑军就火铳上肩了。
难道明军的火铳射程这么远,不可能吧。
朝鲜禁军前排火铳手还算强硬,没有被明军骑军的火铳手惊吓,继续向前大步前进,希翼尽快抵达五十步开始齐射。
然而双方进抵七十步。
最前排的数百明军骑军开火了。
砰砰砰,大股的烟雾腾起,火光中,数百弹丸发射出来。
接着朝鲜军前排惨叫连连,众多的朝鲜火铳手各种形状的扑倒地上。
朝鲜禁军万没想到明人的火铳真的射程这么远,他们被死伤者惊吓,有些慌乱起来。
后面的军将威逼着这些军卒快步向前,只有迫近敌人才可能齐射反击。
朝鲜禁军坚持着向东冲来。
此时京营骑军的最前排骑军已经拨马返回了。
这次明军骑军没有排列骑军对决的密集阵型,而是较为稀疏,前排明军骑卒从缝隙中穿过。
而第二排的骑军击发了火铳,然后立即也拨马撤离。
砰砰砰,火铳的轰鸣连绵不绝。
明军的火铳接连不断的轰响,总是在禁军射程之外。
登时,朝鲜禁军前排的火铳手伤亡过半。
整个破碎开来。
明军十排骑军军卒轰击完毕,已经撤离向后转进。
朝鲜军前排的火铳手却是伤亡殆尽。
谈什么和明军对决。
可说朝鲜禁军最大的依仗几乎丧尽。
明军军阵后方,李辅明哈哈大笑。
此番出征,赞画司将步军两营的长火铳全部调集给三千营,为的就是加强三千营的远程火力。
三千营长途奔袭,没法携带火炮,那会迟滞骑军的速度。
因此,为了加强三千营的长程火力,赞画司不惜抽调了近半的燧发火铳拨付骑军。
此战果然占尽了长程火力的优势。
裴永义则是大惊
失色。
他预感很不妙。
明军骑军给了禁军重创,然后撤离在一里外正在重新整队,摆明想要再次复制方才的胜利。
“命所有盾牌手上前,快。”
裴永义大吼着。
随着鼓号旗帜挥动,很多盾牌手提着各式盾牌涌上了前排。
在前方形成了一道屏障。
裴永义和全斌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是援军就在东侧,裴永义差点就要下令撤军了。
他不知道怎么彻底破解明军骑军这样的战法。
但是现在他不能退,否则这股明军就会向东攻击援军而去。
他必须将面前的明军牵制在这里。
没错,是牵制,裴永义几乎放弃了战胜的可能。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相持,直到东边的援军击败明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