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鸟粪(1 / 1)

转眼间,绍武三十年就过去了,时间到了绍武三十一年。

这一年是春闱之年,各地举子争相来到北京城,一时间各种诗文齐飞,好不热闹。

科举虽然经过改革,但底层的童子试依旧是要八股的,而且乡试、会试中的诗词篇幅也不小,倒是让诗词越发的兴盛起来。

毕竟盛世年华,也需要文人来陪衬烘托的。

朱谊汐也离开了蜗居整个冬天的玉泉山,回到了潮湿的紫禁城。

随着藩国的增多,参加会试的举子规模愈发庞大,规模达到了万人之多。

甚至有些人在京城居住长达一年,就是为了争入那四百个名额。

藩国的水平参差不一,四百名额中,十几个藩国顶多入二三十人,余下的都是大明举子的盘中餐。

“这一届又是江苏人?”

看着主考官提上的贡元名单,朱谊汐忍不住蹙眉。

前十中,有七个是南方人,简直是太夸张了。

“还有哪个省没出过状元?”

“禀陛下,山西、四川、甘肃、辽东、绥远、安西、广西、贵州、重庆。宁夏等身份……”

听得这话,朱谊汐为之一噎。

他摇摇头,没有言语。

数日后,殿试举行。

山西人慕容岱为状元,辽东人秦文君为榜眼,安徽人方连云为探花。

而慕容岱成了山西有明一朝的第一个状元,可谓是极具殊荣。

一时间,满堂皆惊。

不久,皇帝似乎觉得在京城待的太久了,腻歪了,决定北巡承德,进行避暑,同时宣教蒙古贵族。

六月,马蹄声在草原响彻,驼铃声也渐起,庞大的队伍到达了这片较小的宫殿群。

偌大的承德,立马陷入到了一片欢腾中。

皇帝大赏,家家户户都赐下了酒肉。

牧草飞涨,河流弯曲,不时地传来蒙古人的酣笑声。

一群群的蒙古大汉,或把酒高歌,或围在一起摔跤玩耍,孩童们在旁边嬉戏打闹,欢快不已。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这群欢腾的牧民们立马就警觉起来,收拢孩童,提弓上马,杀气开始酝酿。

“是自己人!”

这时候,远处的旗帜显眼起来,众人才恍惚过来。

松弛下,警戒结束。

片刻后,一群甲胄齐全,威风凛凛的骑兵纵马而来,对于这群牧民毫不畏惧。

精湛的骑术,威风的骏马,以及那傲视一切的眼神,毋庸置疑,这是京营骑兵。

牧民们倒是对此毫无在意,只是靠边让路。

其中有识字的,忍得那飘扬的巨大的“东北总督”旗帜,立马就汇报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跪倒在地,恭敬异常。

骑在马上,感慨着这里草原辽阔,土地肥美的太子朱存渠,见此倒是不以为意:

“倒是识趣!”

“爷,他们是汗帐的!”这时,一旁骑士则说道:

“一般来说,就算是见到普通的官吏,牧民们也不会下跪,只是躬身即可,而您的身份在,汗帐的牧民们必须下跪。”

“他们是陛下的亲领部帐。”

朱存渠恍然,瞥向那些牧民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也更仔细了些。

其衣裳相较于普通的牧民,更为齐整一些,面色红润,桌上有酒有肉,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很快,在京营的簇拥下,他抵达了承德别苑。

作为东北总督,他本应该在吉林,对那些贵族的土地进行置换,同时开始布置对吉林设省的规划。

各地衙门,府库,官吏,划地等都需要他来来操办,所幸这不是他第一次了,自然是井井有条,并无太多麻烦事。

唯独换地一事,却是最为繁琐。

有良田,有荒田,有林地,自然而然,所有人都想要良田,但吉林哪里来那么多良田?

况且本来就是想让贵族进行开发的,焉能让其好过?

这一切都需要他这个太子亲自坐镇,才能压服众多贵族。

也因此,他对于贵族们在辽东的家产,也有了一个粗浅的认识。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朱谊汐看着略带疲惫的太子,轻声赞许道:“你在东北做的不错,能够顶住压力进行置换。”

“要继续保持,我在后面支持你。”

“是!”朱存渠露出高兴的笑容:“有了父皇的支持,儿臣岂能不会完成?”

言罢,他就说起来吉林的境况。

随着贵族的迁徙,吉林的人口数量攀升的很快,短短半年不到,就来了两三万。

同时,大量的树林被砍伐,达到了近百万亩,一时间造成了北方木材大降价。

大量的贵族钱财输入后,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吉林越发繁荣了。

对此皇帝要求置换的事,太子不吝啬称赞。

朱谊汐点点头:“东北的开发,须得持续进行。”

他走起步来,在前面述说着自己的想法:“北方人口逐渐恢复,东北良田千里,就是最好的开发之地。”

“这里是朝廷未来的粮仓,不能忽视啊!”

太子认真点头。

突然,皇帝跨上马,让后者一愣。

“骑上来,咱们去逛逛!”

太子只能从命。

在一群骑兵的保护下,父子二人在周边逛了起来。

一些蒙古人的白色毡房印入眼帘。

许多蒙古人出来,跪地行礼。

朱谊汐拿着马鞭,指着这群诚恳下跪的牧民们,对着太子道:

“汗帐如今有万帐人,编成了十个千户,一百个百户,共有六万余人,基本上分布在察哈尔、科尔沁、绥远三地,察哈尔的最多,有七千帐,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贵族,我才是唯一的贵族。”

“他们每年只需要缴纳一只羊给我,就可以随着放养牲畜,过着轻松快活的生活。”

“但条件则是,向我,以及朱家奉献忠诚。”

“平日里,我会选出一些人加入侍卫司,京营,让他们为耳目,为将。”

太子看着目光深邃的皇帝,一时间颇有几分惊奇。

“文臣好用,勋贵能用,但听话的蒙古人却是最好的底气和兵源。”

皇帝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轻笑道:

“宦官太监们守着司礼监,可以监控文臣们,不至于让乾坤颠倒。”

“而这群蒙古人,就是军队中的宦官,家奴,他们的身家和吃食都是咱们赐予的,不听话怎么着?”

“我还有意,再建一只千人左右的骑兵,全部由汗帐的人充任,比起受到信任的京营,他们就是一只锋利的匕首,隐而好用。”

自打有科举以来,天下就不曾有过篡位的文臣,只有权臣。

皇帝最脆弱的一环,依旧是武夫。

不同于前明的卫所世袭制,如今的京营、边军,巡防营,都是募兵制,有奶便是娘。

而前明的卫所制,虽然有种种的弊端,但不可否认,这种军官的世袭,有效的禁锢了军队造反的可能。

百户、千户,虽然位卑,但毋庸置疑,一群人在前明时基本是跟从朱元璋造反的元从派。

他们从安徽离开,奔赴天下各地成为世袭军官,富贵连绵下,紧紧掌控着军权。

就算一大批勋贵被屠戮,卫所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们是老朱的保障和信心。

募兵制下,朱谊汐总是不安的。

汗部军,就是他安排的后手。

“指挥他们,并不需要通过京营使司衙门和兵部,人数精而少,随时听用。”

“整个汗部,不仅可以输出军队,还拥有大量的人才,他们可以去草原上担任百户,千户官,可以了参加科举,那达慕大会,迈入官场。”

“他们是一群特殊的群体。”

“你要记住,不要嫌弃羊膻味,他们比书墨味更值得信任!”

述说了许多,朱谊汐反倒是有些累了,溜了一圈就回来。

过了几日,蒙古草原上的大小贵族们来此觐见皇帝,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同时,皇帝也不吝啬赏赐,丝绸、瓷器、金银、骏马,如同雪花一般撒出,乐得这群穷贵族们大为开心,欢呼声不止。

尤其是一群稀罕的海货,玳瑁,鲸油,珍珠等,可谓是丰盛。

太子同样在他们面前亮相,再次树立了威望。

惯例下,皇帝纳了几房草原女子,同时又给太子塞了几个。

京城中还在读书的皇子们,他也没放过,也一一安排了蒙古妾室。

联姻和赏赐,是最粗浅,也是最有效的拉拢方式。

维护草原的长治久安,这是必须策略。

……

一场科举,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望而不可求。

乡下的童生,都是能与村长抗衡的人,进士及第太远了。

虽然私塾遍地开花,社学也增多不少,但天下读书人还是太少,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也实在太难。

忙活着一日三餐,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农民的全部力气,哪能再奢望科举?

故而,大明的人口在两亿三千万徘徊时,天底下读书人,也就是识得两千字的人,则不过一千万罢了。

接近二十三分之一的数量。

在以前,张铁牛感觉不到科举的炽热,他只觉得种田是人世间最好的事情了。

但,在他儿子出生后,尤其是咬着牙送进社学,受到教书先生,自己表弟的夸赞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这股热情,在他的胸口持续的燃烧,压过了对种田的热情。

一旦儿子有功名在身,他不仅能够老年享福,更是能光宗耀祖。

但,冰冷的现实,让他不由得沉默了。

家中只有十亩旱田,两亩半的盐碱地,即使一天干到晚,每年也只能存在几块钱。

供应儿子开蒙没问题,但进阶举业就难了。

四书五经,纸墨笔砚,良师益友,都是要钱的。

“他爹,怎么不吃了?”

见到家里的顶梁柱放下了筷子,妻子则抱着小儿子,忍不住道。

“吃不下!”张铁牛叹道:“大牛聪慧的很,咱却供不起,这,这……”

“还不如愚笨呢!”

希望在眼前却又被迫放弃,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妻子也想到这些,咬着唇道:“要不去借点?”

“你娘家也穷,借什么?况且借到了也只管一时,读书的日子长着呢!”

夜里,张铁牛辗转反侧。

白天晒着稻子,收拾着田里的稻草,挖着稻根。

这时候,他跑去村里的村里的私塾,问向教书的表弟:

“弟呀,我就是个种田的,你是读书人,有啥法子能多搞点钱不?”

穿着长袍年轻先生,看着表哥短衣草鞋上的泥巴,忍不住退了两步:

“表哥,你无甚手艺,种田的话,紫云英你听过没有?”

“我种了一亩。”张铁牛点点头:

“紫云英后,一亩地能多收一斗半,有用倒是有用,但是不太够用!”

紫云英的确能增产,但架不住也要地来种,毕竟就算是荒地也都是有主的,谁让乱种?

一亩紫云英,产量两三千斤,但要一亩地最少撒三五百斤,这才增产一两斗。

牺牲一亩贫瘠地,增产四五亩地,总产量不过是多少三四斗而已,对于小门小户的百姓来说,有用,但不太多。

只有那些大户人家,荒地多,耕地多,喜欢紫云英来增产,量一上来,就赚的多了。

“那还能如何?”表弟哭笑不得:“再增产,那就只能去多浇粪肥了。”

“乡下粪都不多,买都买不到!”

一桶粪才五文,增产一升就能赚回来,谁都能明白粪的好处,但抢不到。

“等会,我听说在海门县听说过,有人卖鸟粪呢!”

“一担只要二十文,便宜的很。”

张铁牛怀揣着希望,取到了海门县。

果然,在码头处,有人在热闹地卖着鸟粪。

只是与表弟说的不同,一担鸟粪的价格在三十文,买的人很多。

鸟粪块状,大小不一,有的是碎块,有的是如沙,但其却吸引了众人人。

“各位,我这是从海上运来的,大家都知道海上是不容易,价格呢也划算,保证撒下地就能增肥,谁能都买——”

“海上来的?”张铁牛一愣:“海上有那么多的鸟粪吗?”

“嘿嘿,海上都有鸟粪岛呢,就跟石头一样随便捡!”一旁的人突兀地回道。

张铁牛见众人买的快,他也买上了四担鸟粪,迫不及待地赶着骡子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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