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给刘武使了个眼色,下巴微点。
刘武点点头,几步走上前,就从双肩背包取出了一把工兵铲以及一把小锄头,在假道士说的范围内开始挖掘。
假道士连忙站远了一点。
然后又像是回忆起了当年。
“那孩子看上去可能刚满月啊,太可怜了,那季啸风也真不是个东西。”
“我抱着她走了两个小时,才选好了这个风水宝地把她埋在这里,日行一善嘛。”
他碎碎念着。
得知秦昊没有杀自己的意思,还准备给自己一笔报酬后,假道士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要不是当年的一时善念,将那女婴埋了,恐怕今时今日,等待他的就是和那刀疤脸一样的下场了。
假道士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只不过对于他的自言自语,秦昊与王珂都没理会。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刘武手中的小铲子,准确说,是正在铲的那片土地。
过了一阵儿,刘武并没有挖出什么来。
秦昊便有些见状,几步走上去,拿过另外一把小锄头。
动作迅速,却又不失轻柔,仿佛生怕将里面的东西给挖坏了一样。
王珂见状,也赶忙从边上找了一根松树枝,上前一起刨着那片土。
假道士在一旁抓耳挠腮。
这秦昊大佬都开始亲自上手了,他在一旁看着是不是有点不上道?
于是假道士也硬着头皮,将自己用来装模作样的桃木剑取了出来,跟大伙儿一起挖。
“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里的啊,怎么会没有诶?”
已经挖了快半个小时了,原地挖出来一个深坑,里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假道士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我当时就是用的木剑挖坑啊,没有多深啊,怎么会找不到?”假道士不信邪地嘀嘀咕咕。
王珂直起身子,锤了锤自己的腰。
再挖老树根都得挖起来了。
他举目四望,发现百年老松的另外一边,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花。
那花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孤零零地开得自由。
王珂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秦总,试试这里吧。”他说道。
秦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脚下肯定是没有了,真是信了这假道士的邪。
只能试试其他地方了。
快十八年了,要找到一具小小的女婴尸体,本来也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情。
王珂小心翼翼将花花从根茎挖起来,怕它枯萎,又用湿润的泥土把小花根茎包裹起来,放到一旁,才开始向下挖这里的泥土。
这里地质明显很紧,王珂手里的树枝没两下就断了。
秦昊拍拍王珂的肩膀,将王珂推开几步道:“我来吧。”
他接力后,没过多会,脸色突然就变了,下锄头的动作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有东西。”
他舔了舔唇。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聚精会神,心里都有些紧张。
秦昊小心刮着土壤,终于,看到了一抹已经腐败的红色。
经年累月下,红色不再鲜艳,而是一种充满了老旧的灰败之色,好像被调上了黑白色的滤镜,将时间拉到了从前。
那片布匹,是泥土的腥味。
看来就是这里了。
秦昊喉结上下滚动着,心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愤怒与压抑。
王珂也沉默着,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那朵小花,蹲下将小花捧在了手心里。
这朵小花,肯定就是桑宁给的指引。
他想。
秦昊没让刘武再帮忙,而是自己,一点一点将周围的土壤刮去。
红布越露越多。
最后,一具被红布包裹着的,小小的尸骸,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对,就是这个,就是我埋在这儿的。”假道士急忙跳出来,邀功一般说道。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秦昊伸出自己满是泥泞的手,颤颤巍巍将尸骸抱起来。
她是那样的轻。
小小的尸骸好像几根筷子。
指骨好似牙签。
小小一点,在红布里,几乎风一吹就要被吹散了。
秦昊在抱起尸骸的时候,便有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将王珂手里的小白花吹到了红布上。
也许是血浓于水。
秦昊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眼泪也不自觉滴落在了红布之上。
“那个天杀的畜生。”
他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松软的土地上。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王珂忍不住说道。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到季桑宁。
一想到眼前这具小小尸骸,就是另外那个世界的她。
王珂便有种莫可名状的悲伤。
另外那个世界,她活下来了。
可这个世界,她被长埋土地深处。
行凶者还是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季啸风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然后,让她真正地入土为安。”他道。
秦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用红布再把尸骸裹紧了点,紧紧贴着胸口。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外甥女......
那他一定要让季啸风,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就算不是,他也应该让她真正的入土为安
毕竟,是他打扰了她的安眠。
山上没有信号。
刚一离开山路,秦昊手机便响起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打过来的。
出什么事了?
罗管家平时绝不是这样一个急性子。
秦昊心下不安,将红布抱紧了点,回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没多久,秦昊便着急得差点跌倒:“人怎么样?”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秦昊脸色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
“该死的季啸风。”他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居然将电话打到老爷子那里去了,还将他爹气到了医院里。
好好好。
季啸风,且等着他的报复吧。
随即秦昊一言不发走在了前面,看他阴沉的脸色,王珂也忍着没有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但是,能将秦昊气成这样,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办公室看病历的白牧,办公室突然被敲响。
门外站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秦昊!”
秦昊是他多年好友,他们自幼相识。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他一直在s市没有回去,便与秦昊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秦昊居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化。
这让白牧略有些恍惚。
仿佛想起了从前秦若云还活着的时候。
而从不踏足S市的秦昊,竟然会突然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难道,是因为若云女儿的死?
“好久不见,白牧。”秦昊开口。
好友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白牧回过神来:“来,进来,你抱着的是......”
他这才注意到季啸风手中抱着的脱色的红布。
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秦昊进门,顺手将门关上了:“这些年,你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吧。”
他打量着白牧办公室挂着的锦旗,以及墙上一些手术时候的照片。
白牧不止在s市,乃至在全国都是有名的胸外科专家。
如果,当年姐姐......
罢了。
秦昊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白牧顺着秦昊的视线看去,却苦笑一声。
“斯人已逝,当初我自己都不知道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可是,看到那一个个病患,渴望活着的眼睛,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继续前进的方向。”
俊秀的眉眼,还是如当年那般干净。
只是,多了些岁月沉淀。
秦昊抿着唇,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白牧便道:“那你来这里,是因为若云的女儿容容吗?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闻言,秦昊的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但是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话题探讨的意思。
而是将怀里的红布放在了办公桌上。
白牧狐疑地盯着秦昊的动作,直到他看到红布被掀开,露出一具筷子般纤细的骨架。
那分明是一具婴儿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