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注视花悦容在宫里招摇的,除了皇帝,还有皇后。
宫殿地势有高低,低依照身份地位而定,凤鸣宫是皇后的宫殿,自然建在高处,站在廊上,也能看到花悦容前呼后拥的排场。
银月不屑的撇撇嘴,“做美人的时候,便行事高调,当了皇贵妃,越发猖狂了,倒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骨头轻,一点子恩宠,便不知道自个是谁了。”
皇后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银月的话虽然糙了点,却也没错。从前以为花悦容是个特别的,对她高看一眼,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攀了高枝,便成了第二个德贵妃。
且得意着吧。百年来,在东耀皇宫,除了庄家姑娘,没有人可以长久兴盛,宠妃又如何,宠得了一时,宠不了一世。
燕家的男人里头,还没出现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她等着,看她起高楼,看她宴宾客,看她楼塌了,不过就是耐着性子等一等而已。
其实这种天出来逛,有点活受罪,天冷风寒,脸都吹皱了,姜云裳头一个不奉陪了,她要回去,杜莺时也早不想逛了,有人打头阵,她立马跟着一起走,只有沈初葶做好人,见她们都走,便留下来陪着花悦容。
花悦容道,“沈姐姐若是冷,跟她们一块回去。”
“我不冷,”沈初葶道,“吹点风精神。”
花悦容笑了,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朝前走,走了没一会儿,看到前方有座宫殿,牌匾上写着:毓秀宫三个大字。
她问风梓,“谁住这里?”
风梓答,“是杨贵人和刘才人。”顿了下,又想起来,“还有苏宝林。”
苏宝林便是从前的德贵妃,自从被贬到这里,便再没出过门。
花悦容微微一笑,“进去瞧瞧。”
她挽着沈初葶进去,门口的小宫人要通报,被她摆摆手制止,上了台阶往里走。刚跨进门槛,便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话,“还当你是贵妃娘娘呢,少跟咱们摆臭架子,窗户纸破了,你找人重新糊上就上,换什么屋子,哪还有屋子给你换?毓秀宫就这条件,不想住,大可以走人。”
花悦容站在花墙后,透过墙眼垛子,看到苏宝林穿了件破旧的夹袄,不知道是不是小宫人偷懒没洗干净,瞧着有些污浊,原先满头珠翠,如今只简单插了支成色一般的金钗,和从前那个富贵逼人趾高气昂的德贵妃判若两人。
被贬了,苏宝林有自知之明,夹紧尾巴做人,可惜从前行事太过狠辣,得罪的人太多,她不想惹事,却总有事要找到她头上来。
她气愤道,“那窗纸是怎么破的,你们心知肚明!”
杨贵人冷哼一声,“破了就是破了,总不能是有人存心捅破的。”
“明明就是你们……”苏宝林指着她和刘才人,“别忘了,我虽被贬了,可我爹还是大司马,我苏家还没倒,你们这样猖狂,此事我定要告到皇上跟前……”
刘才人掩嘴直笑,“到底是谁猖狂,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告到皇上跟前,可惜皇上从不来后宫,人都见不着,你上哪告去?”
杨贵人,“让她去告,瞧皇上理不理她?她在牢里谋害皇贵妃,皇上恨不得剐了她,若不是大司马求情,早和许婕妤一个下场了。如今后宫是皇贵妃当家,就算苛刻你,也是替皇贵妃出气,皇贵妃若知道,也只会夸咱们做得好。”
“做得好!”花悦容拍着手掌,大步走了过去。
杨贵人和刘才人忙跪下来行礼,“见过皇贵妃。”
“不必多礼,快起来,”花悦容一手一个,把她们扶起来。
苏宝林跪在后头,低着头,没吭声。花悦容瞟她一眼,没理睬。
杨贵人和刘才人从前在德贵妃跟前受了诸多闲气,如今德贵妃成了苏宝林,被贬到毓秀宫,份位在她们之下,逮着机会自然要还回来。只是没想到被花悦容撞见,不免心中忐忑。
杨贵人陪着笑,“皇贵妃,我们其实……”
“我说了,”花悦容安抚的冲她们笑了笑,“做得好。”
苏宝林抬起头,怼怨的看了花悦容一眼。
花悦容回瞪过去,“敢瞪我,想吃巴掌么?”
苏宝林,“……”
花悦容没叫她起来,和杨贵人,刘才人拉了半天家常,突然话锋一转,“刚才苏宝林有句话说得在理,大司马还在,苏家还没倒,万一哪天大司马立了功,苏宝林保不齐又长了行市,到你们前头去了。”
杨贵人和刘才人面面相觑,一时猜不准花悦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悦容想法很简单,德贵妃为人不厚待,落了难,被人欺负也正常,只是别太过了就成。
“起来吧,”花悦容走到苏宝林跟前,“我去你屋里瞧瞧。”
杨贵人和刘才人要跟着去,被花悦容挡了驾,“我和苏宝林说两句体己话。”
苏宝林讨厌花悦容,也怕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花悦容成了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她成了被人随意消遣的小宫妃,她们的身份对调过来了。她曾经想弄死花悦容,如今花悦容若要弄死她,很公平。
她只是奇怪,花悦容方才为何替她说话。
进了屋子,北边的窗子破了个大洞,破窗纸被风吹得呼啦啦响,站在屋里,跟在外头没什么区别。沈初葶刚好撞上风口,被激得打了个喷嚏,雨荷赶紧把她拉到背风的地方站着。
花悦容环顾一圈,屋里摆设陈旧简陋,没几样家俱,仿佛回到了灵秀宫。
“还不错,”她笑眯眯点点头,“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跌跌荡荡,才过得有滋有味,你说是么,苏宝林?”
苏宝林,“不必如此挖苦,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日子若一直苦,你会无望,会麻木,会成为行尸走肉的人。若一直甜,你会沉溺,会疯狂,会不知道自己姓谁名甚。如此有苦有甜,有喜有悲,人才是真正活着的。吃些苦,对你来说,不是坏事。”
苏宝林不以为然,她做好了被羞辱,被欺负的准备,谁让她现在只是个小小宝林呢。
花悦容,“有件事,跟你打听一下。崇光帝身边的春兰,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