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快过来。”
苏琼安回头,只见男子负手立于梨树下,眉眼温柔。
是傅琮。
苏琼安跑向他,她想念这个怀抱很久了。
傅琮被她撞的后退半步,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又无奈,“跑这么快做什么?要死摔了怎么办?”
“我害怕,要是我不快点,你会消失,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琼安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恐惧和欢喜两种情绪像只大手,狠狠捏住她的心脏。
“傻姑娘,我怎么会消失呢?我一直都在啊。一直都在看我的安安,有没有开开心心的活着。”
明明是很温柔的话,可苏琼安却倏的梗咽。
她想说,我活的一点都不好,即便我按你的话去做,可我就是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那句话堵在她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苏琼安急得眼泪直流,冥冥之中,她好像感觉到,眼前的人就是一阵风。
她就怎么也留不住,他会走。
他们将会永远分开。
“别哭,安安。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傅琮哀伤的擦去她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
苏琼安说不出话来。
整个世界都被眼泪弄花了,傅琮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苏琼安知道,他要离开了,使尽浑身的力气抱着他。
用力到浑身痉挛。
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她有努力尝试过,根本就不会快乐的。她不想再被留下,当一个连思念都要隐藏的未亡人……
别留下我,把我带走吧,傅琮。
她在心底撕喊,明明嗓子都哑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傅琮看见她挣扎,哀伤的叹了一口气,和风融在一起。
看见她不开心,他比她还要难过。
苏琼安挣扎了很久,拼命想要留下他,或则让他把自己带走。
可她就是说不出来,傅琮还是一点点消散了,如她预感的那般。
成沙,坠入泥尘,成风,消散天涯。
满树梨花簌簌飘落。
苏琼安跌坐在地上,只觉肝肠寸断。
“别留下我……”
那句话她终于说出口了。
可是傅琮不在了……
心脏疼到抽搐,苏琼安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日光苍白,恍若飞花。
而飞花中那道身影,正越来越远。
“傅琮!”
微弱的女声被淹没在嘈杂的爆竹声。
本该守在床前的宫女见苏琼安睡沉了,站在宫门口看了一下热闹。
宫里冷清,这是她入宫来最热闹的时候。
苏琼安躺在地上,剧烈的痛从腹部爬遍全身,几欲昏厥。
地很凉,她张口喊几声,声音弱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梦中那股悲痛还未散去。
她想她挣扎不动了。
就这样吧。
早该这样了。
她累了……
苏琼安缓缓闭上眼,噼啪的爆竹声渐渐静默……
就让她最后任性一次,把自己交付黑暗,追寻那抹温柔。
*
“安夫人出血太多,昏迷不醒,不能配合生产……这样下去,胎儿会被闷死在腹中!”
“救大救小,请圣上尽快定夺啊。”
太医声音焦急,室内脚步嘈杂,血腥味刺鼻,折桑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娘娘,去外面等吧。”重青忧心,这话她劝了好多遍了,可折桑就是固执的要守在这儿。
“救皇子。”皇帝下了决定。
太医立马就进来了,快速吩咐到,“准备剖腹取子。”
折桑倏的转头看向床上的苏琼安,一对乌黑卷翘睫毛像蝴蝶,静静停立,美艳夺目的容貌,比纸还要苍白,失去了所有攻击力。
宫里所有人为她乱成一团。
可她再也不能掀开眼,卷起后宫风浪。
“请皇后娘娘移步偏殿,娘娘也怀着身子,这场面太过血腥,不能看。”
折桑没有反应。
重青拉拉她的手,急得快哭出来,“娘娘,出去吧。”
剖腹取子,以死供生,对于皇帝来说,做这个选择并不需要消耗太多时间。
反正苏琼安做的事,他已经容不下了。
可是,折桑还是难以接受。
苏琼安那样的人,怎么可以是这样的死法。
剖腹,连个尸首都是破的。
折桑踉踉跄跄的被拉出去了。
殿内的事情她看不见,但是不难想象。
他们会如何用刀子划开苏琼安的肚子,从中掏出一个婴儿,连带着她的血肉。
“娘娘,别想了,别吓自己。”重青紧紧抱着折桑。
折桑靠在她怀里,压住一阵阵的恶心。
时间格外煎熬。
皇帝站在屋檐下,黑沉着一张脸,成了一座雕像。
折桑慢慢走上前去,忍不住问他,“傅戎,她不是你的心头好吗?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去看看?”
皇帝没有回答。
接生嬷嬷的声音响起,兴奋的刺耳,“是位皇子!”
皇帝嘴唇哆嗦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无名的火气梗在折桑心口,她挣脱重青的手,推了门进去。
“娘娘?”
众人皆被吓着了,嬷嬷忙把孩子往她面前抱,折桑看也不看,只走向苏琼安。
血,到处都是鲜红刺目的血。从床上到底上,锦被已经被染红,湿透了。
太医慌乱的盖上被子,“娘娘,这不能看!”
折桑没理他。
血液也浸湿她的鞋底,她伸手摸了摸苏琼安的脸。
“苏琼安。”
她喊她的名字,她没有答应。
“安安。”
折桑又喊。
若有苏琼安亲近的人,都是这么叫的。
据说苏父为这个宝贝女儿拟了上百个名字,最后还是决定用这个。
琼乃美玉,安是安乐无灾。
苏琼安确如美玉,名动京城,折桑看来她确实安乐,一直都被呵护着。
可折桑想,如果这块玉美的刺眼,那自己转过身不看就是,她不能接受玉碎的结局。
苏琼安的眼睫动了动,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折桑忘了那些杂念,忙放缓了声音,“安安。”
苏琼安疲惫的睁开眼,嗓子像是漏风。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她的声音很虚。
折桑顾不得许多,俯身凑近她,“看在你我血缘的份上,你可有遗愿?”
苏琼安意识渐渐溃散,口中呢喃,“苏折桑,你要活的比我好……照顾好孩子……谢——”
折桑不忿,“你让我的活的好,是为了替你照看孩子对不对?怎么到死了,还不忘欺负我……”
苏琼安的目光彻底闭上,她身体破败,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似乎,走的很安心。
折桑心里怨着她过往种种。
眼泪滚落在血地里。
她们姊妹,算是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