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子微微往后靠一点,颇不在意答道,“这种事情年年都有,不是这个郡就是那个州府,不是旱就是涝,国土之大,难免有些问题存在。”
高鸿心尖微颤,他早知帝王高高在上,百姓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
他一句轻飘飘的话,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泪。
对于京都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两粒供奉。
大晋土地辽阔,就是少了一个宁州郡也影响不到他们什么,何况只是区区春旱呢?
高鸿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他知道,春种关乎秋收。
而春旱二字,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是怎样的绝境。
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而他们跪拜的帝王,看不见他们的苦难。
高鸿压制心中的情绪,用较为克制的声音道,“天灾难测,苍天无情,人有情。圣上是天子,肩负着天下众生的生死,臣恳请圣上垂恩宁州郡。”
皇帝略有不耐,高鸿以往都很识趣,今日却不依不挠。
“朕说过,不过是件小事,见章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若件件事情都如你这般较劲,朕早累死在龙椅上了。“
高鸿跪在君王面前,背脊清瘦、挺拔,如一杆竹。
“臣出自寒门,侥幸得圣上青眼,才能为黄土间辛苦劳作的百姓说上句话。虽是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不趁事情小先一步解决,也彰圣上之天恩。”
见他跟个臭石头似的,坚持到底,皇帝也不欲与他多扯。
左右不过是件小事,便开口道,“传朕口谕,拟旨,免去宁州郡今年的税赋,另让户部酌灾情拨款赈灾。”
“圣上英明,仁爱百姓,是臣之福,大晋百姓之福。”高鸿磕头。
皇帝冷哼一声,“这次便算了,朕看在你的苦求的份上,不可再有下次。若是人人如你,事事如此,那就国不成国了,说到底,你初入官场,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这么点事就让你慌慌张张,实在不像样子。”
高鸿没有辩驳,低头认错,“臣有罪,多谢圣上教导,请圣上责罚。”
不论如何,他都会这么做的。
若如其他人那般,视而不见,他要着乌纱帽有何用,十年寒窗也是个笑话。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脚下踩的每一块砖,都是村民滴在黄土中的血汗凝聚而成。
他们不惜一切,把他供出来,不就是为了这几句,皇帝觉得十分不识趣的话吗?
“罢了,是朕操之过急,强人所难了,退下罢。”
皇帝摆摆手,他哪里看不出眼前这个少年眼中的倔犟呢?
只是倔强这种东西,需要分场合。
明知自己不喜,还要坚持,长久下去,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皇帝私心也明白,高鸿是想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想法放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中,实在是过于天真。
等高鸿把那帮寒门书生带起来,能与顾氏过两招了,皇帝觉得,还是得换个人才是。
为民是好官,但是忠诚,听圣命才是最好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