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酒意上头,他眼尾染开红晕,像暮春最后一茬才开的花,从开到谢,都是无人在意的落莫。
顾衡只饮酒,不管闻三通再怎么插科打诨,他也不再开口。
何必问呢?
点点滴滴,自己最清楚不过。
折桑以为,他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
她不知道,正真能令他方寸大乱的只有她苏折桑。从始至终。
要他冷静的看着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去这么危险的折腾,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做不到。
无法令她同其他女子一样安静舒适的养胎,要她跟着自己从京都奔波到这儿,他已经觉得愧疚了。
时机很重要。
他承认,她说的那些并没有错,或许作为教她这一切的先生,他该为她高兴。
她努力的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并没有错,或许错的是他。
他不应该放纵在她的温柔乡,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怀着他的孩子,不用这么辛苦,诸多顾虑,也可以放开手脚。
顾衡苦笑,她居然以为他只是担心孩子?
*
折桑翻了个身。
只要一闭眼,就是顾衡眼睫低垂的样子,还有那个慌乱的背影。
她知道自己有些冒险,可是富贵险中求,天上不会掉馅饼,她若自己不去筹谋,不去搏一搏,有什么资格去追逐那个位置?
诚然她给出了承诺,可是眼下什么局面?
折桑看着另一半空着的床,忽然觉得有些些委屈。
顾衡从来没有这样,扔下她一个人走了。
他是真的很生气吧?
当三更的夜鼓敲响时,折桑坐起身,穿上衣服,这段时间都是顾衡侍候着她,第一次察觉肚子大了连穿衣服都笨了许多。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点好提灯就要去开门,忽地想起什么,又回来取了披风裹上,省的他为了这个数落自己。
折桑不怕黑,也不去惊动下人,就自己往亮着灯的书房去。
不管闻三通威逼还是理由,顾衡都一言不发,他觉得没趣就七倒八歪的回去了。
折桑推开门时,只有顾衡一个人支头坐着并地上两个空酒坛子。
她扶起旁边倒在地上的椅子,才看清他的状态:微阖着眼掩落了三千桃花,长长鸦睫像月下寒枝,眉头蹙着锁住了满腔苦闷。
原来自己让他这般伤心吗?
折桑眼眶泛酸,抬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却无济于事。
心里忽然涌起深深的自责,好像顾衡和自己在一起,总是担忧胜于开怀,失望多于期待。
明明,他最初闯进来的时候,是那样的散漫,毫无闲事挂心的清雅,他在夜里品茶,他在窗前回眸,他捏她的脸,轻声说,“笑一笑,好吗?”
他为她俯首,又因她仰望。
他总叮嘱自己夜里凉要加衣,自己却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坐在这儿独自买醉。
“顾衡.”
折桑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唤他,想让他去床上睡,却不成声
下雨了,顾衡看看屋内,想叫丫鬟关了窗,却发现折桑并在里面。他问人呢?丫鬟说她出城还没回来。顾衡又气又急,心里恼她不能老实待在屋内呢。他抓上衣服与伞跨上马,他想去接她回家。一人一马在雨里一直跑啊跑啊,路好像是没有尽头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她回到温暖的屋内,他害怕她被雨淋得湿透,害怕她在泥泞的路上滑倒。
“顾衡.顾衡”
终于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好像就在眼前。
她哭了。
为什么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