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屠户驾着牛车送小贵子回到他的村庄入口,再次叮嘱他:“小贵子,你按照我教你的法子,想办法把你娘亲的卖身契找出来。”
小贵子眼中深藏着对爷爷和叔伯的恐惧,但想要拯救娘亲的信念战胜了天然的恐惧,使得他有足够多的勇气去做他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姑姥爷……”
徐屠户对上孩童充满期待和恐惧的瞳眸,摸摸小贵子的头,喂了他一颗定心丸:“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喊我姑爷爷。你只管去找卖身契,要真扛不住了就喊我,只要你喊,我一定会冲进去救你。”
他到底是与小贵子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外人,便是有妻子那层亲戚,那也隔了足足三代人。
自从他妻子离世之后,徐屠户再没跟她的娘家人打过交道,倒不是不想打交道,而是那边的人嫌弃徐宁是棺材子,怕被连克带衰,所以两家早就断绝亲戚关系好多年了。
小贵子吃了这颗定心丸,往前走的步伐变得更加坚定有力——他已从幼小无助的受害者脱变成意志坚定的战斗者,他一定会把娘亲从窑子里救出来!
目送着小贵子离去的背影,徐屠户看着多年未曾踏足的村庄,心头涌起多种复杂情绪。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对这村庄的印象还停留在成亲那日啊。
小贵子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山脚背了一担柴火回到家,正在村道上玩耍的大宝像炮仗一样冲过来:“小贵子,你死哪里去了?阿爷找了你好久,我爹说你准是在山里喂了野狼!没想到你还活着!”
小贵子蜡黄蜡黄的脸闪过一抹恨意,他生怕泄露出心头的恨意,垂下头说出他事先想好的说辞:“我昨夜不小心在山里迷路了,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回家的路。”
大宝才不管小贵子的死活呢,他眼睛特别尖早就注意到小贵子绑在柴火上的野兔,眼睛唰一下亮了:“野兔!今晚有野兔肉吃了!你干什么?还不快撒手!”
十一岁的大宝是最受阿爷疼爱的孙子,明明年纪不如小贵子大,却占了长子长孙的头衔,好吃好喝地供着,身强体健,空有一身蛮力却从不用在正道上。
大宝没能像往日那样从小贵子手里夺走想要的东西,登时火冒三丈,往地上随便捡了根树枝就往小贵子身上狠狠打,边打边骂:“你这个克父克母的大克星!你躲什么躲?你害死了你爹,你娘也不要你!”
哪怕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疼,小贵子紧紧抱着野兔不肯撒手,这是他姑爷爷给他的野兔!
姑爷爷说,野兔是非常好使的工具,能让他顺利撬开爷爷和叔伯的嘴,问出他娘亲的卖身契!
小贵子越是不撒手,大宝打得越使劲,大拇指粗的树枝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抡向小贵子的肚子,眼看使出这招依旧无法让他夺取野兔,他猛地跳起来,树枝直直地往小贵子的脑袋砸下!
咔嚓一声,坚硬的树枝断裂,小贵子也被这一下给砸得头破血流,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即便被打成这样,他依旧不肯撒手,鲜红刺眼的血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他眼角,他张嘴说话时,恰好有一滴血落在嘴角,随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地移动着。
“野兔是我的!”
十一岁的大宝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被吓得生生瘫软坐在地上,过了没一会儿发现小贵子不敢还手,他立马又支棱起来,捡起被他打断的半截树枝,直直龊向小贵子的嘴巴,让小贵子闭嘴!
小贵子一把挥开树枝,加速度往前冲,狠狠撞开外强中干的大宝,也不去管流着血的头,顽强地背着柴火往家里跑去。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身体的虚弱,想要争取在血流太多而昏倒之前问出他娘亲的卖身契在哪里。
大宝被小贵子撞翻在地,他的屁股先着地,倒霉催的是他坐下的地方恰好有块尖石头,戳破了他的麻布裤子,还把他皮肉给扎破了,也流着血。
“哇——”
大宝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家里跑。
他打从记事起一直是使唤比他大三岁的小贵子,哪里有过今日的惨败?
他必须要搞出大阵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哭得有多大声,小贵子就会被阿爷和他爹娘打得有多狠!
这是他从小到大百试百灵的整人法子,谁让他是全家最受疼爱的大宝呢?
徐屠户瞥了眼大声哭喊的大宝,紧走几步追上小贵子,既担心他的伤又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要检验小贵子是否值得他掺和到小贵子的家事中,毕竟,小贵子的家庭关系太过畸形,帮他脱离家庭泥淖并不是一件简单易成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小贵子必须得先向他求救,徐屠户才能顺利成章地接手这一摊子烂事儿。
小贵子心知他的阿爷和叔伯有多势利,他一路上遇到不少关切询问他伤情的村民,但他一句没说大宝的不是。
反正,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他的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有人相信他,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人只会把他的凄惨遭遇当成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嘴上说几句小贵子真可怜啊,实际行动呢?什么都不会有。
小贵子不敢指望这些人帮他脱离苦海,更不敢指望他们会站出来指出真相——他的娘亲压根就没改嫁,而是被他阿爷和叔伯联合窑子里的人将他的娘亲当成货物一样卖掉!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的阿爷破天荒给他夹了一块肉。
小贵子每每回想起这桩事,他都想吐:他吃的不是猪肉,而是他的娘亲的血肉啊!
想到这里,小贵子用力咬了下舌尖,靠着无比顽强的意志愣是硬撑着没倒下,也没喊出跟徐屠户约定的那句“救命”。
“嘶~”
徐屠户没敢跟得太紧,他是陌生面孔,骤然出现在这村庄里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
远远瞧见小贵子身形晃动,徐屠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抱住就要倒下的小贵子,骤然听到有个妇人尖着嗓子喊道:“你个克父克母的克星!你竟然敢欺负大宝!啊?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