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直直看着陆长乐,吐字清晰,一字一顿:“长乐,你没听错,你爹是我杀的。我用擀面杖把你爹活活打死了。”
陆长乐怒声质问道:“为什么?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氏常年累积的怨恨和不满顷刻间全部爆发出来:“因为他不配当你爹,他该死!”
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癫狂的模样,陆长乐被震慑住了,她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陆长平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的环境,最终他的视线落在血泊中的大伯身上,当他注意到某个被砸得稀巴烂的地方,勃然色变,视线在家中的女眷身上逡巡一圈。
他最先看向的是陆三婶,除了依稀可见的血迹之外,裸露在表面的皮肤也没有可疑的痕迹。
随后,陆长平又看向家里的几个妹妹,懵懵懂懂的女孩子们接收到大兄的眼神,回之好奇的打量。
就算是令陆氏发狂的陆长宁,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她压根不晓得自己曾遭遇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自己的几句话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陆长平的视线定格在陆氏被掐得青紫的脖颈,一把将跪地不起的陆长乐拉起来,蹲在发狂的陆氏面前:“大伯娘,是不是大伯又打你了?”
“他打我,打死我,我也认了!他千不该万不该……”陆氏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往下说,登时住了口。
陆长平眼神一厉:“大伯娘,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打死大伯!大伯打你骂你,你都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昨夜忍不下去?你是被用擀面杖将大伯活活打死的吗?”
他相信陆氏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一定是发生了让陆氏无法接受的事情,不然以她的逆来顺受是不会干出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情。
陆氏别过脸去,绝口不提是陆三婶打死丈夫的事实真相:“长平,你去报官,抓我去蹲大牢,杀了我替你大伯报仇雪恨吧。”
陆长平扭头看向弟弟妹妹们,一问一个不吱声,最后还是陆长宁说:“不是阿娘先打的,是三婶先动的手。”
陆氏生怕这傻姑娘曝出残忍血腥的真相,急声呵斥道:“陆长宁你别乱说!你爹就是被我打死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让县太爷砍了我的头,替你们爹报仇!”
陆长平一下就听出了关键信息,他站起来问陆三婶:“三婶,是你先用擀面杖打的大伯?”
陆三婶点头,边说话边比划,还原事实真相。
陆长平从陆三婶的说辞中窥得真相:“长乐,你听懂了吗?不是大伯娘打死的大伯,而是大伯欺负大伯娘,三婶为了保护大伯娘失手打死了你爹。”
陆长乐心中五味杂陈。
她曾想过对偷奸耍滑的亲爹不管不顾,却没想过要致他于死地,更没想过要用这么血腥残暴的方式送他去死。
陆长平指着凉凉的大伯问道:“大伯娘,你打算怎么处理?当真要去报官蹲大牢?”
陆氏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三婶也不会动手。我去投案自首。”
陆长乐沉默。
陆长平没给陆长乐装哑巴的机会,点她的名问道:“长乐,你说呢?”
“我……我不想让我娘蹲大牢,可我爹再不是个东西,他,他好歹也是一条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兄,一边是我爹一边是我娘,你让我怎么选?”
陆长乐说着说着哭起来,这让她怎么选?太难了。
阿爷好不容易才得救,她却没了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非要把她逼死吗?
“长乐,你不用选!我害死了你爹,我就该赔他一条命!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替我收尸,更不要把我跟你爹葬在一起,我嫌他脏!”
陆氏的话语中频频透露出对丈夫的极度厌恶,沉浸在丧亲的痛苦之中的陆长乐无法感知到,一旁的陆长平却捕捉到几处关键信息。
陆长平的视线落在陆长宁身上,带着她到屋外头盘问。
陆长宁向陆长平露出她的伤痕,一脸懵懂地说:“我跟阿娘说了我的伤,阿娘就发了疯打爹爹……”
陆长平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与仇恨,他只知道大伯好吃懒惰、偷奸耍滑,全然想不到对方不光是好吃懒做这么简单!
怪不得陆氏会发疯,怪不得大伯的伤那么古怪,陆长平紧紧攥着拳头,发出渗人的噶吱声。
陆长宁吓得缩脑袋:“大兄,你咋了?”
陆长平扯了扯嘴角:“大兄没事,长宁,不管是谁问起来,不要让人知道你的伤口在哪里。长乐问,你也不要说,知道了吗?”
陆长宁不知为什么不能说,但她被一脸怒容的陆长平给吓到了,乖乖点头。
重新回到屋里,陆长平说:“大伯娘,我觉得还是去把我爹和三叔叫回来,让他们做决定吧。”
陆氏没反对,她心存死志,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们。她想要弥补却没有多少时间来达成所愿。
陆长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赶回到平乐侯府时,霍云朝仍旧没醒来,他到客房把家里的事情说给父亲和三叔听:“爹,三叔,咱们要不要报官?”
陆二叔和陆三叔对视一眼,一致认为:“不报!”
陆阿爷咳了两声,挣扎着说:“报,要报官。”
陆三叔勃然色变,趴在床边:“爹,为啥要报官?报了官,我媳妇就得……”
陆阿爷慢慢说道:“不报官,你媳妇和你大嫂都得背着杀人的罪名,一辈子都过得不安心。你媳妇脑子不清醒,你大嫂反抗情有可原,县太爷是明辨是非的好官,他不会让你媳妇和你大嫂赔命的。”
陆长平想了想说:“要不我去问问侯夫人?”
陆三叔说:“这种事怎么能问侯夫人有啥用?侯夫人又不管外头的事,要问也是问侯爷。”
陆长平当即说道:“那我去求见侯爷,问问他该咋办。”
陆家人口中的焦点人物,霍云朝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好觉,醒过来看到他家胖闺女守在身边,心头暖洋洋的。
霍云朝之所以半夜到家,是他累到扛不住了,必须得回家回一回血。
徐宁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掀起薄毯刚躺下就被一只健壮有力的臂膀困住,她试图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拥抱她的男人。
霍云朝累得抬不起眼皮,嗓音暗哑,含混不清地问道:“宁娘,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