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闺中事
涵春堂,花厅。
寒露引着嘉嫆等一众皇女款款入内。
猫儿坐在正厅主位上,借着烛火细细打量
早年间,嘉柔以摄政公主身份来蔡,猫儿即便当时身怀六甲,依然次次出迎。
今日,嘉嫆等皇女前来,猫儿却连出门迎接的礼数都没做.其中变化,源于猫儿知晓了嘉柔和官人之间的事所致。
两人若干干净净,猫儿便也要替陈初守着君君臣臣的规矩。
可现下,两人偷偷养在皇城中的女儿都会打酱油了。
在外是君臣,但在家,猫儿这大妇架子可得端起来!
虽暂时不知官人会怎么处理嘉柔母女这件事,但若下次相见,猫儿可不会再巴巴出门迎接了你是皇女又怎样,还得给我端茶呢!
“嘉嫆携妹嘉福、嘉秀嘉禧见过王妃”
下方,嘉嫆微微颔首,眸子四十五度望向地毯,轻声报出一串妹妹的名字,紧接便带着妹妹们袅袅婷婷一礼。
自有一股优雅气度。
确实如蔡婳所言,嘉嫆身为皇女,地位并不比猫儿低微,却做足了晚辈礼仪,无一丝骄蛮之意。
看来,嘉嫆不但清楚齐国局势和姐妹们的眼下处境,甚至可能猜到了长姐和楚王之间的某些端倪。
猫儿见嘉嫆身在异乡,却依旧能做到从容有礼,忙笑着招呼了一句,让寒露端来水果冰饮子招待。
心中却不由一叹.自从娘亲被害,猫儿对虎头的成长不可谓不用心,那时猫儿对虎头未来的期许,大概就是眼下嘉嫆这般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气派。
以前虎头还好,可近两年因猫儿要打理后宅、处理商事、帮官人做些抚慰民心的工作,再加上孩子出世.
以上种种占据了猫儿所有的精力,不免对虎头有所忽略。
直到这次在学堂闯祸,猫儿才惊觉,对虎头竟有些陌生了.以前,猫儿没发现虎头沉迷情爱话本,更想不到,一直被她小孩看待的虎头竟偷偷缝制了那些令人羞耻的傲来内衣。
相对香妆、话本,这傲来内衣才是最让猫儿生气的事,大概有种孩子学坏了的沮丧。
今日猫儿回府的路上,反思了一番,猜测虎头学坏,很可能是因为住在自己隔壁的原因!
近年猫儿夫妻聚少离多,每次小别后同床,动静都不算小,以前吧,猫儿还觉着小孩睡得沉,虎头应该不懂这些事。
可眼下看来,虎头不但懂,甚至有可能偷偷翻过自己的衣橱!
不然,怎会知晓那内衣样式!
这边,叙话片刻,嘉嫆适时起身一礼,说起了今日正题,“今日学堂一事,错在嘉嫆,还望王妃不要惩罚相宜妹妹,王妃若允,嘉嫆去青竹阁向妹妹表歉”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想起方才虎头那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猫儿又是一阵气闷,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虽我是相宜胞姐,也不会袒护。此事对错,我心如明镜,嘉嫆不需多礼,相宜我自会处治。”
猫儿不止担心虎头‘变坏’,也担心.今日在学堂,虎头说甚‘阿姐已是稷儿和冉儿的了,哥哥也不要虎头了么’,让猫儿止不住有些担心。
爹爹去的早,这个角色在虎头年幼时是缺失的,直到后来有了官人,且官人也不是个重规矩的人,虎头十来岁时动不动还要官人抱.官人之于虎头,亦父亦兄亦友。
猫儿最重的担忧便是,虎头分不清这其中界限。
戌时末,蔡州城东夜市。
蔡婳领着刘大丫、吴君如、周芷若三个小丫头,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买给她们。
从三家接她们出来时,蔡婳说的是,猫儿招呼几个小姐妹一起去府里玩耍。
这几人的娘亲都是王府常客,又是同出于桐山老家的人,可谓知根知底,根本没有任何怀疑。
但三个丫头却一脸紧张.今日学堂的事,她们都知晓,包括宿舍搜出来的话本、内衣一事,但虎头义气,没有说出她们这几位共犯。
是以,当恶毒名声在外的蔡婳找到她们时,自然是紧张又害怕。
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蔡婳领着三个丫头上了马车返程。
见三人统统低头不语,蔡婳不由一叹,“哎。”
胆子最大吴君如小心瞄了蔡婳一眼,低声道:“蔡娘娘怎了?”
蔡婳不禁眼窝窝一红,“我担心虎头呀!”
“虎头怎了?被王妃责罚了么?”大丫忙问,一脸关切。
蔡婳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哽咽道:“何止是责罚呀,王妃让李翠莲抽了虎头足足二十板子,把虎头的屁股都打烂了。”
“啊!”
大丫没想到王妃竟下如此毒手,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见状,蔡婳又哀切道:“哎,虎头却是个讲义气的,便是被打的昏死过去,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话未说完,原本胆子最小的周芷若却先绷不住了,忽地‘哇’一声哭了出来,“蔡娘娘,莫打虎头了,莫打虎头了,那傲来胸衣,是我们几人为了好玩才缝制的。芷若替虎头分五板子好不好.”
至此,蔡婳才自以为明白了虎头被禁足的缘故哦,原来是这几个小丫头偷偷做了傲来胸衣!
这几小只,确实胆子挺大!
说实话,最先流行于陈家后宅的傲来内衣,在猫儿、蔡婳等人看来,纯粹是一件增添闺房意趣的玩意儿,和‘淫’高度相关。
这种东西,她们这些嫁了人的女子穿穿也就是了,这群丫头片子瞎凑热闹,该罚!
旁边,大丫和君如见周芷若已交了底,不由对视一眼,大丫小声对君如嘀咕一句,“咱也得讲义气呀!都是姐妹,怎能让虎头一人受罚!”
听了这话,吴君如心一横,干脆抬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蔡娘娘,那话本,也是我们分别购买的,不过是放在了虎头那里!我们姐妹随娘娘回府,与虎头有难同当,我爹常说,人死鸟朝上,不死.”
“咳咳!别让你爹说了!”
大丫急忙打断了吴君如的慷慨陈词.看话本、偷偷缝内衣已经东窗事发了,还整天鸟啊鸟啊的挂在嘴边,羞不羞!
彻底搞清了怎么回事,蔡婳也收起了方才的凄婉模样,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伱们说是自己偷偷缝制了傲来内衣,但这玩意儿,你们是从哪见到的?”
三小只各自脸一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周芷若以蚊呐一般的声音道:“在,在我姑姑的衣橱里看到的。”
接着,便是刘大丫,“去年,我娘因公去桐山办事,我随小婶住过一晚,见她穿过。”
吴君如最干脆,“我娘有许多许多傲来胸衣,我爹最爱看娘穿了。”
“你咋知道你爹爱看?”
“上次爹爹休假回家,夜里我听娘说,‘死鬼,看见这布片片那话儿便如同吹了气.’”
君如模仿着娘亲的声音,惟妙惟肖。
“噗嗤~!”
蔡婳实在没忍住.这吴家嫂嫂还挺会攒劲!
这东西,从王府后宅流传出去一点也不稀奇.即便近年来蔡州周边女性因参与生产、获得经济独立,地位有所提升。
但千百年来的传统思想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女子习惯性的依附丈夫,唯恐自己年纪渐长后对夫君没了吸引力,能增加床笫意趣的小玩意儿,自然受妇人欢迎。
譬如,蔡婳的二嫂尤氏,便从前者处讨来了这小衣的缝制之法。
玉侬那边,也向个别闺友透露过傲来内衣的做法别看玉侬做旁的事笨手笨脚的,但涉及设计之类的,她总能弄出些别出心裁的新花样。
<div class="contentadv"> 什么系带的、吊带的、背扣的、半杯的,都出自她的主意。
不过,蔡婳依然没想到,这场隐秘潮流竟然席卷了这么多人接着又想到,兴许可以将此物当做商品在蕙质兰心女子会所内售卖。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做‘玉侬的秘密’。
“哈哈.”
自己想美了,蔡婳突兀一笑,将三小只齐齐吓了一跳。
刚刚还在豪言壮语的君如,眼见马车已进了城,王府越来越近,终于不安道:“蔡娘娘,我们替虎头受罚,娘娘能不能和王妃说说,不要告诉我娘呀”
亥时初。
几人随蔡婳入府,战战兢兢的向猫儿讲了实情。
主要有两点,一则,那话本并非是虎头一人的,她们都用零花钱买过话本,只是白天被马师太搜到后,先入为主认为全是虎头的。
虎头很义气,没有出卖小姐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二,便是那难以启齿的内衣,眼下十几岁的女子,都在家学过些基础女红,因在家中见过这些玩意儿,便做来玩.
这两点很重要,至少让猫儿觉着并非只有虎头出了问题原来,现下的女娃娃们都这个样子呀!
一定是世道的问题!
即便今日表现得体的嘉嫆将虎头狠狠比了下去,可猫儿内心肯定不愿真的承认虎头品行不好。
眼前虎头这帮小姐妹,让猫儿多少有了台阶可下。
沉默间,三小只乖乖站在厅内大气不敢喘猫儿于她们而言,既是长辈,又是各自娘亲的东家,且有幼年彼此亲近的经历。
对猫儿是既敬又畏。
蔡婳见状,抿嘴一笑,让寒露带三小只去青竹阁找虎头玩,并道:“已遣人去各家送了口信,今晚都可以和虎头住在府里。”
虎头也是寒露等人看着长大的,自是不忍她被责罚过重,但王妃今日刚有嘱咐‘不许见人、不许出门’。
带三小只过去,明显违背了王妃的意思。
随后,见王妃不开口阻拦,寒露放下心来,带着几人去往了青竹阁
青竹阁内,郁闷、难过了一整日的虎头见小姐妹来访,惊喜的跳了起来。
可性子弱的周芷若只觉今日经历之事,实乃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犹如天塌一般。
此时,历尽劫波再相逢,不由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这一声嚎,将其余三人的眼泪也勾了出来。
随即,四小只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当晚,亥时末。
猫儿似乎猜到了陈初会来自己这里,已早早的将稷儿和冉儿送去了蔡婳的青朴园。
可见了陈初,还是小嗔了一句,“官人怎不在祠堂陪玉侬了呀?”
陈初装傻,呵呵一笑,坐在床边故意卷起库管,露出小腿上被蚊子叮出包包,边挠边道:“祠堂里蚊子太多了,咬的人受不住。”
多年夫妻,猫儿还能看不懂陈初替玉侬求情的意思么,不由嘟了脸蛋道:“若非官人一直赖在祠堂不走,我早让玉侬回房了。”
说罢,喊了门外的丫鬟,让她前去祠堂送玉侬回望乡园。
见此,陈初才笑着替玉侬说了话,“娘子贤惠,懂得管理后宅亦需宽严相济,玉侬想不到那么多,她一心想让家里孩子们快活,自然对虎头有求必应”
这话是明确将虎头也归入到了‘孩子’的行列,猫儿听了却幽幽一叹,边脱衣服边道:“都说惯子入杀子,虎头与你我不同,家里苦时,她年纪尚幼。后有官人庇护我姐妹,她吃的好、穿的好,近年来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觉间,性子便刁蛮了起来”
猫儿讲自己和陈初衣裳在衣架上挂好,回身和陈初坐在床沿,稍显吃力的将陈初被蚊虫叮咬的小腿抬到自己大腿上,边帮他在叮咬处涂药边绵声道:“如今一家人都对她宠溺的很。阿瑜时不时便偷偷给她零用钱,蔡姐姐还给过虎头价值不菲的头面,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可这回玉侬给她这几百两的香妆,委实太过了!”
“呵呵.”陈初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说起给虎头东西,陈初才是带头的那个.正是因为近年来陪伴虎头的时间少,陈初每次回家,虎头那小钱匣,总会多上一沓货票。
也正是有他这种行为,善于观察风向的女眷们才会赛着劲的给虎头各类物件。
猫儿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没戳穿,反正没提陈初这茬.但眼下看来,玉侬有点像是被杀鸡儆猴了的那只‘鸡’.
以此提醒大家,别再惯着虎头了,猫儿生气了!
“官人,虎头太过顺遂,大家都这般惯着她,我担心她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财货来之不易。”
涂了药膏,猫儿疲惫的将小脑袋搁在了陈初肩膀上。
关于猫儿所说这点,陈初倒认同,“待明日我说一声,以后不许大家再私下给虎头钱财了。”
“嗯。”猫儿在陈初肩上点点头,可脸上忧虑神色依然未消,“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她.哎,如今的孩子怎么了,小小年纪便看那些情呀爱呀的杂书。不好好读书,却去钻研那,钻研那傲来内衣。我们在家作姑娘那时,可不会这般!”
这话,怎听得有点耳熟。
哦,对了,有点像当年父母长辈的唠叨.‘哎呀,现在的小孩咋这样,我们年轻时每天砍柴挑水,现在的孩子一点苦都吃不了’
有几分神似。
陈初笑了笑,伸手揽住猫儿圆润小巧的肩头,在滑腻微凉的皮肤上边摩挲边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法,咱们淮北这帮孩子长大,必然比上一代更跳脱,更开明。”
闻此,猫儿微微仰起头,望着陈初,担忧道:“如此下去,天下人岂不嗤笑官人治下风气败坏?”
陈初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世人多是墙头草。我淮北只要富足强盛,便是风气开放些,旁人也会夸,淮北自由包容、不拘陈规.若我淮北穷困疲弱,即便人人守礼、视情欲为洪水猛兽,又会被人说守旧不知变通、束缚人性。这世间啊,历来是有钱的、拳头大的人说话有道理,国家亦如此.”
猫儿似懂非懂,沉默了下下,还是道:“虎头她们的年纪,情窦初开,看些话本我便不说甚了。但那傲来胸衣,却是闺中意趣之物,她们小小年纪,不该”
陈初却打断道:“谁说那胸衣只是意趣之物了?”
“啊?难道不是么?”猫儿眨巴着水洇洇的桃花眼问道。
这是刻板印象,陈初必须帮猫儿破除。
于是,陈初用双手扳着猫儿肩膀让她坐直身子,随后指着猫儿绣有hello kitty图样的胸衣下沿,认真道:“傲来胸衣有细铜丝支撑和扶托,有利于小白兔血液循环,降低血液不畅造成的腺炎疾病发病概率。还可避免碰撞受伤、矫正胸型,降低发育畸形的风险.”
陈老师小课堂开课,巴啦啦说了一大堆,从美观到健康。
直把猫儿说的一愣一愣的。
陈初最后总结道:“此物并非娘子以为的轻佻之物,相反,还是一件可以造福广大妇人的好物,需要大力推广!”
陈初把自己说嗨了,信口道:“我看啊,可在勾栏行挑些身材窈窕的姐儿,在我淮北来场踢台内衣大秀!”
这话也就说说,若真搞了,不免太过惊世骇俗。
猫儿歪着脑袋,忽闪着长睫毛看了陈初半天,忽道:“官人,这胸衣终是女子贴身之物,你怎懂的辣么多?”
咦,猫儿发现了华点!
“呃嗐,我一个大老爷们,肯定没研究过这种东西,都是大郎给我说的。”
“大郎?他驻在寿州,你们兄弟已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他何时与你说的?”
“哎呀,睡了睡了,困死我了。”
你们放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