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力……”
朱元璋呢喃着,他的视线,停留在方孝孺和李希颜张牙舞爪的表情上,嘴角不由的抽搐了几下,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威严。
“这只不过是宫廷御医,甚至民间御医用的拔火罐,怎么就是天地之力了?”
他继续自语,实在想不通。
“啊!”
恰在这时,又是一声惨叫响彻而起,却是晋王朱棢也跟着跑来了,赵景到底是读书人,下不去手。
朱樉、朱棢弟兄两个,一个拽着李希颜,一个拽着方孝孺,近乎都是将自己吃奶的劲儿用出来了。
然而……还是没拔下来!
“这……”马皇后看得直皱眉,“这样下去不会出事吧?”
苏闲正准备说话。
却在这时。
“唔!”方孝孺索性甩开晋王朱棢,“不用殿下来拔。”
说完之后,他便先看向苏闲,又看向朱元璋,“陛下,且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什么天地之力,这不过是他用来取巧,蛊惑陛下的而已。”
“就算拔下来能如何,拔不下来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给北元拔一拔火罐?给这天下也拔一拔火罐?”
“姑且算他观察天地观察的细致,但这与我大明又有何用?我大明还能用上不成?”
连续的疑问,让朱元璋也从好奇之中清醒过来。
是啊。
这拔火罐民间很常见,兴许是苏闲无意中发现,所以才来给他们做一个演示。
但这种东西说白了,对咱的大明又有什么用呢?
“那还是再疼疼吧。”
苏闲看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的方孝孺,也没了给他说怎么取下来酒杯的心思。
而是看着朱元璋说道:
“陛下,这只是一个演示,证明天地之力的存在。而格物学就是认知天地之物,然后尝试使用天地之力。”
“使用?”朱元璋想着方孝孺刚才的疑惑,“你是说,我大明真能用上?”
“能!”苏闲点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只要借此展开联想,谁说用不上?”
“最开始的弹弓,后来的弓箭,再后来的弩箭……甚至是投石车,这本身就是天地之力的运用。”
“人力达不到的极限,便创造工具,使用工具,就是为了突破这些极限。”
说到这里,眼看着方孝孺、李希颜等人还要继续说。
苏闲却不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内官监的那些公公这次给自己做的铜锅,虽然有些薄了,达不到自己那个要“一鸣惊人”的实验要求。
但废物利用,在这个皇宫中打好铺垫,应该还是有一点用的。
想到这里。
苏闲看向朱元璋,连忙说道:“陛下,这拔火罐只是很常见的一次对天地之力的窥探。”
“但还有一样东西,也是很常见之物,但只要搞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我大明以后能不能真的提升运输粮草的效率,甚至不用很多人押着粮草,达到朝游沧海暮苍梧的境地,还真要靠它了。”
“此物一旦成,恐怕我大明在五十年内,就真的要换新颜了!”
此话一出,朱元璋顿时瞪大眼睛。
从刚才苏闲的这番解释,以及实验对比上,他清楚的看到了,每一个酒杯因为一些过程不同,有的就能轻松的取下来,而有的,现在还在折磨方孝孺和李希颜。
“现在就能看?”朱元璋诧异问道。
马皇后和朱标也分外好奇。
“现在就能看!”苏闲点头。
朱元璋又想起,之前内侍汇报,苏闲在内官监的一些举动。
当即他笑道:“那好,姑且就再看看,是让内官监的那些人,将你之前做的拿上来吧?”
对朱元璋能知道此事,苏闲并不意外。
他只是点头,“虽然做的还不够标准,但换一种方法,依旧能看到效果。”
“不过,等到真正的完全品做成,希望陛下能肯定格物学的存在。”
到了现在,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已经做了。
苏闲甚至为此,和这些朝堂先生辩论,从大明百姓的民心归附,到之后的谋划远大前景,以及现在的“实物为证”,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当下所能做的全部。
这一条条路铺下来……
最终也只看朱元璋的选择了。
“陛下,小儿乱语,当不得真啊……”这时,方孝孺还不死心,还想要说动朱元璋。
但后者已经朝外面挥了挥手,意思已经很显然。
而趁着内侍离开的机会,朱元璋又道:
“气与力,是利用这无所不在的气,形成可以使用的力?”
“就比如方孝孺他们,也是你利用火焰,将酒杯内的气燃烧?特意让外界的气,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那酒杯死死的扣在他们的胳膊上?”
这时。
朱元璋开口,其虽然和之前苏闲所说没什么两样,但从话中却可以看到,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苏闲点头,“正是如此。”
“天地间有很多种气,而火焰之所以能燃烧,其实也是利用其中的一种气,如果将火焰放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环境中,其就会很快熄灭。”
朱元璋倒是知道这种现象,但以前也没往这边想过,此刻听到,再度深思,只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而很快。
“陛下,奴婢们准备好了。”
朱元璋朝着外面看去,内官监的公公们,已经站在外面,派了一个进来通报。
他看向苏闲。
苏闲也早已经反应过来,“陛下,不如去外面看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行人很快朝着外面赶去。
而这时,秦王还想为李希颜帮忙,但李希颜却不管不顾,而是跟着朱元璋等人而去。
“权当是拔除湿气了!”
方孝孺也是喊了一句,跟着宋濂走出大本堂。
外面。
内官监的公公们,已经拿来了两口铜锅,其中一个还有苏闲踩得凹陷的脚印。
“就是它?”朱元璋疑惑不解。
苏闲点了点头,“正是!”
一边说着,苏闲走上前。
“小公子,不是说这用不了吗?”
内官监的公公,显然不明白苏闲的想法,之前后者已经来过一次,但明显说了很多条件,结果他们今天就接到圣上召见的消息。
原本能将其当做“一步登天”的机会,这要是搞砸了……
“高公公,它们合上之后,不会漏水吧?”苏闲示意前者不用担心,旋即问道。
“可以!”
“那就没问题,最好要紧一点,一旦合上能多紧就多紧,不要轻而易举的让水漏出来。”
“啊?”高公公明显有些意外,但他到底是内官监管事的,很快就明白苏闲的意思,看了看身后的皇爷,他没有多说,只是道:“您就瞧好吧,本来那铜锅就做得薄,小公子要什么效果,我们就能做到什么效果。”
说着,他很快回返,当即就按照苏闲说的照办起来。
先是让内官监的许多公公抬来了两桶水,然后就将那两口薄薄的铜锅“合二为一”,像是一个铁球。
中间用牛皮垫着,随着水灌入的越来越多,他们便将木塞塞住。因为苏闲刚才吩咐过,那高公公竟然又让人,对着那“铜球”一番操作起来。
没一会儿时间。
那些公公便将铜球放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没有渗水之后,滚得还挺结实后。
这才连忙跑来,先是问候了一下朱元璋一家子,旋即才看向苏闲,“小公子,可行?”
“差不多了。”苏闲点了点头。
“然后生火,烧它!”
此话一出,内官监的一众公公,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苏闲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要烧到牛皮就好,就照着一面烧,就跟真的做饭烧水一样。”苏闲简单解释道。
高公公看了看朱元璋,察觉到后者没什么反应,连忙点头道:“是!”
没一会儿时间,他们就从内官监,搬来了一个火盆。
索性那铜锅不大,稍微摆在铁架上,就能立刻烧起来。
一时间,随着火焰升腾而起。
整个大本堂的先生,还有朱元璋马皇后、一众皇子,就看着……烧锅。
“这…这是干什么?”
此刻,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宋濂,也不能淡定了,他望着苏闲,问道:“难道这也是对天地之力的使用吗?”
他为自己看到的,而感到不解,“烧水?”
“没错,就是烧水,还是烧开水!”迎着众人的视线,苏闲没有丝毫隐瞒。
“这……”一行人越发惊异。
不过,由于刚才的火罐,还历历在目,也没人再说苏闲胡闹。
而他们便跟着苏闲一直等着。
终于,等到明显能听到水沸腾滚动的声音响起后。
苏闲这才看向内官监的一众公公们。
“你们赶紧退后吧,大家都退后。”
等到众人距离其足足数十米后,苏闲这才看向一旁的朱元璋。
“平日娘亲做饭的时候,我就在厨房里帮着烧锅,每次水要开沸腾的时候,连带着上面的锅盖,也动了起来。”
“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
看着苏闲不管那沸腾的“铜锅”,而是问自己这个问题,朱元璋当即道:“咱也是民间孩子出来的,咱岂能不知道?”
“水沸腾之后,便有雾气,这些气顶着那木头做的锅盖一动一动……所以每次水快开的时候,都要将留个缝……等等!”
朱元璋说着说着,忽然回过神来。
“这也是气的原因,出现了力?”
苏闲笑着点头,“那陛下知道,这种力有多大吗?”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时候,苏闲并不能将固态分子相对稳定,液态分子比较活跃,而一旦转化为气态,在高温下,气态分子就会发生剧烈运动……等等的话说出来。
苏闲只能用肉眼可见的现象来描述。
而朱元璋听到这句话,也是疑惑起来,“能有多大,不过就是顶起来锅盖一丝丝缝隙而已。”
“可若是没有缝隙呢?”苏闲很直接的问道。
朱元璋立时不解,他下意识的看着苏闲,然后再转头,看着即使距离很远,他们也能看到那似乎已经开始摇晃的铜锅……
整个人意识到了什么。
正准备回答,“没有缝隙……那就!”
而正在他回答之时。
那在火炉之上的铜球,已经摇晃的越发频繁。
从牛皮的缝隙处,已经渗出了一些水花雾气!
然而,这些还是太小,并不能让里面真正的力量释放出来。
那些内官监的公公们,尽管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漏水。
但在这种情形下,显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下一刻!
“轰!”
伴随着一道剧烈的,仿佛爆炸一般的声响,铜球猛地一分为二,滚烫的水汽迸发在天空,溅射数米高,而那两个“铜锅”,一张飞到了台上,溅起十几米高。
另一个在咣当砸在地上,然后向着其它方向,弹射而去,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水雾蒸腾,白色的水蒸气几乎是瞬间,就将此地完全弥漫。
“救驾!”
几乎就在一刹那间,皇宫之内,数道惊呼之声接连响起,四面八方,皆有不同的禁军朝着此地狂奔而来。
而眼看着水雾蒸腾,白雾弥漫,将他们的视线完全阻隔,一时间,众人纷纷站不住了。
“陛下!”
却是他们还以为陛下遇到了突袭。
吓得魂不附体!
而此时……
朱元璋却没时间管这些,他恍若未闻。
“都给咱起开!”
他奋力的将面前的侍卫推开,然后大跨步的超前走去。
“陛下!”
毛骧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朱元璋身边,想要拦住。
但朱元璋浑然不顾,只是超前走了几步,看着漫天的飘荡水雾之后。
整个人呆立原地,静静地看着……
而几乎同时。
之前在朱元璋身边的马皇后、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棢,还有宋濂、李希颜等一众夫子。
也是听到了苏闲和陛下的谈话。
此刻看着这明明稀松平常,但在他们脑海里,却倍加震撼的一幕,也彻底呆住了。
朱雄英瞪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在其旁边的徐膺绪、十一皇子蜀王,更是目不转睛!
突然!
“苏闲!”
朱元璋猛地转过身,朝着苏闲大跨步的而来。
其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烧个水,动静就能有这么大?”
苏闲点头道:“这还是它们本身就没密封好,只是铜锅崩开而已,如果制作完备,威力还能更大。”
朱元璋在原地走来走去,此刻,苏闲之前所说的,似乎化作一道道信息,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然后分析……
他已经猜到苏闲要说的格物是什么,但还是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去用!
“格物,就是借用他们?借用这些力量?”
苏闲点了点头,“准确的说,借用这些力,只是格物学的万分之一!”
“陛下,设想一下……”
“假如我们能使用这种水汽蒸腾的力量,借助齿轮,诱导这些力量转动齿轮,再利用这些齿轮,连动车轮!”
“以后不再借用人力、畜力……”
“那么车轮,会不会往前跑?”
话音刚落,朱元璋眼睛一眯,却是清晰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而苏闲没注意到,在朱雄英旁边,十一皇子蜀王则是眼睛清凉,仿佛有一扇大门,正在朝他徐徐打开。
“再举个例子……”此刻,苏闲的声音循循善诱。
而这时,方孝孺、李希颜甚至没有时间去拒绝,而是也陷入这种畅想之内!
“假如我们借用的力量足够,让齿轮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超越人力、乃至快马……车轮滚滚向前,只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转下去,超越我们目前认知的极限,能不能达到朝游沧海暮苍梧?”
朱元璋呼吸之间,已然急促。
苏闲看着众人的眼神,则继续谆谆善诱。
“刚才那一瞬间的力量,陛下也看到。倘若我们能换个方法,让那些工匠,缩小这个铜球变成钢球,里面不再装水,而是军器监的火药……只要继续研究下去!”
“若有一天,大明开战,此钢球顺着炮筒飞向敌方……”
“砰的一声!”
刷!
这一瞬,朱元璋的视线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朝着苏闲看来。
秦王、晋王等一众皇子更是激动不已。
显然,他们已经想到那个画面。
而苏闲最后的话语,也缓缓蹦出。
“敢问陛下,敢问诸位……能不能摧城开山?”
四周寂静无声,禁军早已遍布这大本堂四周,而其中心,大明的皇帝、皇后、储君,未来分散各地的大明藩王……
却都听着苏闲的下一句话,状似魔音,入侵脑海,便再也挥之不去!
方孝孺、李希颜、宋濂等一众夫子。
此时此刻,却是连拒绝的心思都生不起。
而苏闲的蛊惑之音,却再度响起。
“过去数千年,历史的车轮虽然在滚滚向前,但大多数的工艺技术,却只是短暂的在某些节点,发生了变化。
“而此刻,若能借助、使用、乃至掌控这种力!”
“我大明便能超越过往数倍、十倍、乃至千倍万倍的速度,超越过往的所有朝代,继续滚滚向前,直到最高的山峰,乃至迈越云端,冲出天外!”
“这……就是格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