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思绪翻腾,隔了会儿道:“要谈不是滋味,有一点点吧,但主要还是为正阳高兴,也是他应得的——黄海一干兄弟当中,数他最勤勉,最厚道,眼看年龄也不小,该向上走半步了。嗯,他的能力水平没话讲,要不主动出面认领过去?”
爱妮娅轻啐道:“哪有这么简单?要说陈皎已经是副申长,我主动认领还差不多,国那么多正厅,凭什么指名道姓要朱正阳?有下指导棋之嫌了。”
“要时跟范晓灵通通气吧,总有办法的。”
“恐怕要先打个招呼,她不会买我的账。”爱妮娅别具深意道。
方晟蓦地想通:“不,不用出面,让正阳直接找她,等到钟组部征求的意见再说。”
“这样更好!”
通完话方晟分别发短信给朱正阳和范晓灵,再抬眼已到了于家大院。
于道明难得回来了,正与于云复在后院边踱步边谈话,表情严肃一看便知话题很重要。
“我去看下爷爷。”方晟乖巧地打声招呼准备回避。
“等等,”于云复将他叫到跟前,道,“和二叔聊年底申长调整的事呢,记得爷爷头脑清醒时说过,有机会把道明调回京都,是这么说的吧?”
“是……”
瞟瞟于道明的脸色,方晟霎时明白:于云复将借此次调整让于道明回京弄个闲职;于道明申长瘾还没过足,潇南还有小牛的温柔相伴,怎舍得主动放弃?两人意见不合,谈僵了。
果然于道明拉长脸说:“老爷子看问题很长远,感觉也很敏锐,都没话讲。但再高明的人也得根据不断变化的形势调整判断,而非死搬硬套!六月底国综合排名双江又前进了一个名次,不能说功劳是我一个人的,从我当申长起各项指标逐年上升也是事实,增长率也不比何世风差,这还是在宏观经济下行的态势下!这个时候激流勇退回京都坐冷板凳,外界还以为我犯错误呢,小方说对不对?”
这会儿小方哪敢开口,站在旁边赔着笑。
于云复道:“盛极必衰呐,双江的经济增长点、发展厚度,小方应该知道吧?说说看能撑几年?自己主动退,能在京都部委办局谋个正部级实职位置;让人家给赶下来,对不起,真的只有人大政协等冷板凳,谁都帮不了。”
“我宁可赌一赌!”于道明说。
“道明!”
于云复还想说什么,方晟赶紧岔道:“今天陈皎请客,去了好几位副申长,也是筹划年底调动的事儿。”
“双江有没有人参加?”于道明问,“他可别想着到双江啊,我跟他八字不合。”
陈皎自视甚高,所到之处却没人欢迎!没有经历过基层历练,不擅长抓经济的软肋在这个层面会被无限放大。
相反,朱正阳还没有所动作已被爱妮娅选中了,两者差距就在这里!
“我看下爷爷,等会儿向二叔详细汇报。”
方晟说着冲于云复使个眼色,于云复会意,顺势说:“都去看看吧。”
从老爷子院子出来,方晟先到于道明那边仔细介绍了陈皎的想法,并请他通过官方渠道推荐朱正阳早日提副部。
于道明说没问题,但要做好老丈人的思想工作,老是一根筋地认为京都有多好,其实谈到宜居、风土人情、饮食等等哪比得上双江?再说我在双江干得好好的,方方面面都还凑合,凭什么把位置让给别人?这不是犯傻吗?给老丈人说说,不要教条!
来到于云复的书房,他正挥毫疾书——方晟发现于云复心情特别好和特别差的时候都喜欢写字,也是一种宣泄吧。
“道明在面前唠叨了不少吧?是不是很不理解爷爷让他回京都的初衷?”于云复退后两步边欣赏边说。
“二叔的依据主要是双江各项经济指标,另外跟沈高的关系还算可以。”
“实事求是讲,何世风尽管为人不怎么地,抓经济很有一套,双江的家底子就在他手里打下的,包括沿海大开发和沿海发展战略,回过头看都走在时代前列,他这种人要是放到现在肯定提申委书记了!”于云复搁下笔,站在窗前手叉着腰说,“同时这批人也在何世风任期内锻炼成长起来,‘小方镇长’就是何世风在省府大院里讲的,还记得吗?”
方晟点点头。
“后来他没有帮,但也没坑,总之还算包容开放吧,所以二叔接手后,正好是前茬干部更加老练如许玉贤、韩子学;后茬干部为首的黄海系、吴郁明等趋向成熟的时候,两批优秀干部撑起了双江的发展!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细细一琢磨,确如于云复所说,方晟不由得深为佩服道:
“爸真是高屋建瓴、统观局,一语道破双江十多年发展大潮。”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尤其近几年来看从双江出去多少人才啊!黄海系大半到了京都,去了临海,吴郁明去了东吴,徐璃、樊红雨去了白山,马上朱正阳也要走!面临人才断档的双江,不是能否继续发展的问题,而是能撑多久的问题,觉得呢?”
“是啊……是啊……爸提醒得很对……”方晟讷讷道。
于云复续道:“当然我也知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地方做行政首长权重位高,很实惠,也很能满足虚荣心。可在球经济趋紧的恶劣形势下,以前那种太平官不复存在了,要能拉得出打得响,关键时刻发挥中流砥柱作用,小方,认为二叔行吗?都是自家人,说实话没事儿。”
方晟忍住笑道:“爸,一个强有力的副手也很重要,目前来看冉汉增还可以,是绵里有针的人物。”
“他是不错,可双江留不住他呀,年底傅老肯定要有动作,”于云复对官场动态了如指掌,“万一陈皎跟他搭档怎么办?遇到问题两个公子哥儿大眼瞪小眼?”
“卟!”
方晟终于忍俊不禁,然后道:“爸也不用过于悲观,二叔经历副申长、常务和申长历练,愈发找到感觉了;陈皎的强项是善于学习,在原山风评还不错,当然他本身也不想到双江,可能去东吴的概率比较大。”
于云复摆摆手:“不要太自信,今非昔比!还记得那阵子跑得焦头烂额吗?所有人马都出动了,还不是最理想的结果!正厅如此,申部级要加个更字!这盘大棋是无数人参与博弈,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但诉求无非那几个关键点,到时摆在台面上摊牌,胜负难料啊。”
经于云复这样正正反反一说,方晟的思想又动摇了:万一于道明配陈皎,对两人、对双江都是一场灾难!
“不过爸,我们能想到,最高层难道想不到?没准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最高层能知道那么多详情?有数据就看数据,没数据就看亮点,偏偏他俩表面文章还都做得不错,邪门了……”
于云复悻悻道。
说到这里方晟已不打算继续探讨下去,因为申部级以上哪是自己能干预?如于云复所说为谋求市委书记位子恨不得跑断腿,更体会到衙门深似海的滋味。
谁知于云复还有交代:“晚饭后再劝劝二叔,从常务到申长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做人不要太贪心,主动退体面些,否则板子打在屁股上很疼的。”
“我……我试试吧,二叔态度很坚决呢。”方晟赔笑道。
于云复哼了一声:“坚决?那个姓牛的剃头匠摇身一变成了学校主任,我就不知道吗?叫他当心点!”
说罢拂袖而去!
方晟站在原地汗涔涔如被摄了魂,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到桌上写的四个大字:
清风徐来。
跑到于道明那儿一说,立即拍案而起,指着方晟喝道:“好个吃里扒外的小子,为讨好老丈人把二叔的脸皮都撕破了!”
方晟简直欲哭无泪:“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二叔啊二叔,我对天发誓绝对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儿!”
“不说,我不说,云复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人家小牛……”于道明刹住口,小心翼翼朝院外扫了一眼,轻叱道,“不是是谁?!”
“二叔,我觉得吧从当初有人举报您开始,老爷子就盯着这事儿。”
“后来放了把火,又把她转移到梧湘绕了一大圈都没辙?我不信!肯定小子做了文章!”于道明眼珠一转,“或者把那个什么如玉甩了,她因爱生恨,却背后捅我一刀?”
方晟哭笑不得:“瞧您的想象力,安如玉还是在您手里提拔的,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
“感恩也是恩给,我可沾不上边,”于道明出神地想了想,“好嘛,亲兄弟在关键时候还拿这个来要挟,太不够意思了!”
“不不是要挟,就顺便提了一句,其实他……他也是从关心爱护您的角度……”
于道明气呼呼坐到沙发上,道,“老爷子清醒的时候被老爷子管,老爷子糊涂了他又来指手划脚,那边还压着个大哥,合着我在于家大院就是受气包!”
“二叔……”
“不用再劝我!”于道明怒容满面,“除非京都把我从申长位置上拿掉,如果组织上征求意见,我决心为双江经济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