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过,母女两个就动身往县里去了。
小河村到县城不远,走路只需要一个小时,她们大约七点半出发,到了县城,也才八点半。
两个人分头行动。
刘芳枝去买肉买菜,苏圆圆则去买嫁妆。
乡下结婚,不讲究什么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女方的嫁妆一般都是些脸盆,暖水瓶,布料,枕头,棉被之类,通常也不一定都备齐,有个几件,就相当不错了。
苏圆圆早到了结婚的年纪,大红枕头大红棉被刘芳枝一早替她备好了,这回到县里,就是买红脸盆,热水壶这些。
男方彩礼给的厚,也给的敷衍,苏圆圆本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上赶着,嫁妆随意买买,有个一两件走过场就行了,后来想着这些东西带过去,她也能用,也就老老实实照着刘芳枝的吩咐买了。
一对红脸盆,两条红毛巾,还有牙刷,牙膏,漱口杯……好在都不贵,零零总总买下来,总共也不过花了几张票和十块钱。
刘芳枝那边花的就多了。
她手上没有肉票,只有钱,买肉只能去黑市,五斤肉就花了五块钱。
又惦记着闺女手上只有钱没有票的话,有钱都花不出去,万一在婆家吃不好,想去国营饭店打个牙祭都不行,总不能像她一样冒险来黑市买,于是还咬牙花了十几块钱换了好些粮票肉票布票……等等。
九点半,母女俩在约定的地方碰头。
刘芳枝检查了一遍苏圆圆买的东西,见她没有应付差事,满意地带着她回程。
小九一路在线,只可惜,苏圆圆去的都是往常去过的地方,没多少新鲜景儿给它扫描,一趟回去,十个积分都没积到。
这回换了苏圆圆安抚它稍安勿躁。
这年月贫瘠归贫瘠,但后世再繁荣,所有的发展也是从这年月过去的,许多经年的珍贵传承并没有断绝,只是藏得略深些罢了。
来日方长,她慢慢去挖就是。
母女俩到家的时候,苏秋生喊来帮忙置席面的人家已经提前过来了。
所谓席面,就是一大锅萝卜白菜炖猪肉加主食窝窝头。
刘芳枝肉没提回来,不妨碍婶子们提前切好萝卜白菜,蒸好杂面窝窝头。
她的肉一到,得了好几声长长短短的抽气声,“嘶——芳子你今儿这么大方?这么多肉!这一顿,都,做了?”
刘芳枝爽朗一笑,大手一挥,“全做了!今天我闺女大喜的日子,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得嘞!”
院子里,有那机灵的小朋友,飞快地跑去通知今儿家里不过来的小伙伴儿。
肥婆娘家今天做肉!不来就亏了!
刘芳枝乐见其成,今天,来吃席的人越多越好,她不怕亏!
安排好席面,她便对着村口的方向翘首以盼。
女婿今儿应该还是坐吉普车来。
他不知道闺女已经醒了,原本的计划是今儿办完婚礼,再把人拉回医院的。
如今看,医院是不用回了,直接回他们家就行了。
其实她要求了让女婿晚些时候再来,知道这时候还早,只是总也忍不住想去看。
想着到时候,来吃席的乡亲们都到了,女婿的吉普车往院门口一停,车门一开,一身军装从车上下来……
光想想那个画面,刘芳枝已经合不拢嘴了。
不想,吃席的乡亲还没来,她往村口去的视线也不过那么十来次,吉普车竟已经在乡下的土路上起伏颠簸着开来了。
徐简礼一身挺拔军装下了车,面对刘芳枝,比救人那天瞧着更冷漠矜持了。
对她又惊喜又遗憾的目光,言简意赅地解释,“来太晚不合礼数,苏圆圆还在病中,怕她有变故,母亲催我早点来。”
如今,他们家人比刘芳枝还怕苏圆圆有个三长两短。
刘芳枝丝毫不介意他冷淡的语气,热情不减地将他往苏圆圆屋里引。
“好好好,早点来也好,亲家母这么关心圆圆,我得把这事儿告诉她去。对了女婿,正好也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圆圆啊,今天早上已经醒了。”
她说着,已经几步领着人进了苏圆圆屋。
苏圆圆正在房间里挑拣那些旧衣服,结了婚,她得去婆家住,换洗的衣服都得带上。
听见外面动静,正起身要出去,就跟进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视线骤然跟一双冷峻矜持的眼对上。
这似曾相识的对视,让苏圆圆脑子里自动想起了面前人背过身干呕的画面。
表情霎时间一言难尽起来。
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该摆个笑脸还是冷脸来,神情就这么猛的尬住了。
徐简礼也有些不自在。
听闻她醒了,刚松口气,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用那双过分坦荡的眼睛,满眼复杂地看着他。
他很难不觉得,对方这是在埋怨他。
好像在问他,怎么她病一场,事情就这么急转直下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徐简礼甚至莫名有些心虚。
虽说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刘芳枝闹的,可如果当时,他听苏圆圆的,及时跑了,说不定,就没后面这么多事了。
也就不需要连累两个人,步入这段开始的一点也不愉快的婚姻了。
对于苏圆圆也不乐意嫁给他这件事,徐简礼怕是除苏圆圆之外,最坚信的人。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最初一闪而逝的惊艳,过后就再没有一丝波澜了。
那是一双他从别处从没见过的,直勾勾盯着你,却充满坦荡的眼睛。
那不是一双爱慕或心动的眼睛。
两个人的尴尬对视,在刘芳枝的眼里,就是妥妥的郎情妾意。
她忙不迭地往外退走,“咳,你们小两口自己聊,妈去厨房看看。”
她甚至把屋门‘啪嗒’一关,直接把俩人关在了昏暗逼仄的小房间里。
苏圆圆:“……”
空气里,除了意味难明的怪味,只有无尽的尴尬在蔓延。
面对一个极品帅哥,甚至身份上,已经是她老公的极品帅哥,和她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苏圆圆本该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的反应。
可此时的她,却生不出半分暧昧和旖旎的心思。
因为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顶着怎样一副面貌,立身怎样一处境地。
和对面清风霁月的人比起来,几乎是尘埃和明月的差别。
她不曾觉得自卑,因为这不过是她一时的境遇,一时的低谷。
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生出一丝一毫妄念。
想到自己虚长对方那么多岁,苏圆圆最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来了。正好,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