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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入v万字更新(三更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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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对皇后道:“娘娘, 奴婢见昌平候他们都转头回来了,三皇子也回了,殿下应该也快回了。”

车中, 换下后服穿着一身家常衣裳的黎皇后, 靠坐在软靠上, 她素着面, 穿着也十分素净,这样的她极为罕见,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闻言, 她往车窗外看了看。

“本宫坐在车里都热得受不住,也不知傅儿怎样了?日头这么烈, 还得骑着马在外面走。”

迎春小声道:“三皇子四皇子都在,殿下又怎好不在。”

也是, 太子怎好缺席?

皇后神情微微露出一丝厌恶, 似乎想说什么,忍住了。

这时,车厢外有人低声道殿下回了,迎春忙朝车窗外望去,正好看见太子骑着马往回跑。

“娘娘,殿下回了。”

皇后表面平静,眼睛却不落下地看。

“回了也好,也免得晒坏了。”

她往后靠了靠,似乎终于放了心, 阖上双目养神。

过了会儿, 车厢外传来阵阵惊哗声,隐隐有人在低叹太子殿下的武艺真好的字眼。

皇后当即睁开眼睛。

坐在车里是看不见后面情形的, 迎春接受到皇后的示意,忙扬声问外面怎么回事。

不多时,有人报来。

“是殿下直接从马上上了车,引起了一些侍卫的诧异。”

“太子也是,年纪还小?竟做出如此出格之举,若是摔伤了怎么办?”说是这么说,皇后脸上却隐隐带着骄傲之色。

可下一刻顺子的话,让她顿时变了脸色。

“不过殿下没上自己的车,好像上了后面一辆似乎是侍妾坐的车……”

福儿半掩着口的手还没放下,太子已经进来了。

“你看看哪家女眷像你一样,明目张胆地隔着车窗看男人?”

念夏忙退身到外面,由于地方有限,她只能坐在车门处,背对着里面。

太子在福儿的身边坐了下,离近了才发现他出了很多汗,身上热气腾腾的,衣领子都汗湿了。

“我又没看别人。”

太子挑了挑眉,明显不信。

福儿现在都还有些心如撞鹿,不免神态就带了些娇软:“方才三皇子四皇子往回跑时,我都藏在帘子后,只有殿下过来时,我才拉开了车帘。”

“你没往外看,怎知三弟四弟往回走了?”

哎呀,被拆穿了。

福儿忙岔开话:“殿下,你出了这么多汗,要不要换身衣裳?不过我这好像没带你的衣裳,要不你先喝杯茶?”

“你跟孤装傻就是。”

太子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福儿眨了眨眼,装作没听见,殷勤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汗。

如此一来,卫傅倒也不好与她再计较了。

说话间,有人骑马送来了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太子的干净衣裳,又有人骑着马送来铜盆帕子和半桶水。

福儿简直想象不出,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还是太子见识广博,嘲笑她说有人专门服侍这些,别说水了,还能在车上做吃食。说若不是这些问题能解决,如何能赶路数百里?

要知道当下这个车队里都是大燕最尊贵的一批人,渴不得,也饿不得。福儿这车是太小,他的车里不光自备的有洗漱用的物件,还有便桶,烧水的炉子,还能泡茶,像父皇母后及其他高位嫔妃车里还有冰盆。

好吧,福儿承认自己见识浅了。

“那殿下车里有冰盆吗?”

“你想做什么?”

福儿扭捏了下,一面贤惠地帮他脱外面的罩甲,一面道:“你看长途跋涉,殿下难免需要人服侍,小喜子哪有奴婢周全,不如让奴婢去殿下车里,殿下平时吃茶用饭奴婢也能跟着服侍。”

她这装模作样的样子,让太子连连皱眉,又有些啼笑皆非,不禁睨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巴结孤了?晚了!”

福儿装哭:“殿下你怎能如此狠心无情,妾身一介蒲柳之身,被殿下强抢民女……”

“等等,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

太子越听越不对劲,打断她的话。

福儿眨了眨眼。

“话本子里啊,我平时没事做,又没东西打发时间,小安子就给我找了些宫外的话本子。殿下你知道我的,我哪有那个兴致看书,就让念夏念给我听……”

“停停停!你赶紧给我打住!”太子斥道,“你这成天不学无术的,看个话本子还得让宫女念?”

福儿叫屈:“不想看跟不学无术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不识字,就是不想费眼看,听人讲多有意思,正好我跟念夏都能打发时间。”

她说得理直气壮,车门外背着身的念夏和钱安冷汗直冒。

没想到姑娘这么轻易的就把两人给卖了,幸亏殿下没发怒,还在那儿跟姑娘‘讲道理’。

“……总之以后不准学这一套,太不像话了,而且,孤…孤哪有强抢民女?”

瞅着他虚张声势的冷脸,泛红的耳根,福儿笑得像偷吃了鱼的猫。

“殿下真没有吗?”

见她突然偎进自己怀里,太子下意识就让她看车门。

福儿才不要看,道:“那殿下让不让我坐你的车?”

“……”

“这样呢?行不行?”

她突然揽着他颈子,在他薄唇上印了一口。

见皇后冷着脸,迎春也不敢说话。

“就是那个被太子独宠的宫女?叫什么福儿的?”半晌,皇后才道。

迎春没敢抬头:“据说这趟殿下就带了一个司寝宫女。”

“是只带了这一个,还是只有这么一个?”

皇后瞧了她一眼道:“你们别以为瞒着本宫,本宫就不知最近东宫发生的事,四个司寝宫女,太子只挑了一个,而且颇为宠爱,日日招其侍寝?”

迎春忙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娘娘,奴婢瞒着您,也是怕您又生气,您与殿下是亲母子,这两年却不甚亲近,奴婢也是怕您和殿下因为一些小事生了矛盾,越来越生疏,才……”

“行了,谁让你跪了?你起来。”

迎春爬起来,偷偷瞧了皇后脸色一眼,软声劝道:“娘娘,殿下到底大了,有了自己主意,他觉得您管他太严厉,有些事娘娘不如就睁只眼闭只眼松一些吧。殿下从小就乖巧懂事,很小就知道好好读书,不给娘娘丢脸。娘娘,殿下是你那么艰难才生下的,您为了他殚精竭虑,付出了那么多……”

说到这里,她心疼地拭着泪来。

“莫为了一些小事,闹得母子离心。奴婢也知道奴婢这些话僭越了,但这些话奴婢早就想说了。”

“行了,你哭什么!本宫有说过要叱责他?”

“娘娘!”迎春惊喜地抬起头。

“你当本宫不知他此举是在跟本宫怄气?”

皇后收回目光,瞧向窗外。

“本宫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生分,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不管是太子,还是本宫,都容不得行差踏错一步,太子一日未登上那个位置,我母子二人一日就是众矢之的,是靶子,只有谨言慎行方得妥善。”

顿了顿,皇后似乎想让她安心,又道:“不过这是件小事,本宫倒也不至于因这点小事就生气。”

迎春松了口气,“娘娘不生气就好。”

最终,念夏和钱安也没听见太子说到底行不行。

不过两人一直没敢回头看就是。

太子松开手,福儿趴在他怀里喘气。

他又气又恼地低头拧了拧她脸蛋,怪她破坏了他的体面。她去推他的手不让他拧,两人无声地又‘争斗’了会儿,终于消停下来。

太子看了看车门处两个奴才战战兢兢的背影,再看看怀里胆大包天又刺头的她。

确实她这车太小,也不太方便。

……

太子在福儿的服侍下擦了身。

见水是温热的,福儿便也借着洗了脸,擦了擦出了很多汗的脖颈。

念夏进来把污水、脸盆和水桶送下去,将车里收拾干净,又出去了。

因为天热,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便吃了些福儿带的瓜果和零嘴。

一大碗临走前才从冰釜里拿出来的西瓜,为了保证西瓜不变味,福儿特意将西瓜装在一个小木桶里,桶里放了许多冰,如今冰已经化掉了,成了冰水,不过西瓜倒还是凉丝丝的。

一碟麻香牛肉丝,一碟豌豆黄,一碟莲香蜜糖酥、一碟枣泥酥、一碟如意糕。

这里头除了西瓜和牛肉丝是福儿带的,其他都是有人用食盒送上来的。怕天热会坏,这些点心都是酥皮的,还都是甜的。

福儿一看就没什么食欲,倒是太子就着西瓜和牛肉丝吃了两碟子点心。

他这种又辣又甜的吃法,让福儿望而生畏,连连在心中暗道自己作孽,竟让他学成了这种吃法。

不过他倒是吃得挺香,估计也是真饿了。

吃完再喝一碗清火茶,福儿将车窗上的竹帘半放下来,这样既能挡住外面的视线,又能让风吹进来。

太子靠在她腿上,福儿缓缓给他打着扇子。

“孤这样像什么,若是被人看见,定要说孤荒淫。”

福儿瞅了他一眼,就听他这样的嫩脸还荒淫?

“要不我把扇子给殿下,殿下给我扇,就没人说你荒淫了?”说着,福儿就要把手中的团扇让出去。

太子怎么可能接,他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福儿没好气地继续给他打扇子。

微风徐徐,拂过彼此的脸颊。

不一会儿,太子就睡着了,福儿也睡着了。

申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问过之后,才知是到了驿站。

此时太子也睡醒了,精神抖擞下车去伴驾,福儿又等了会儿,才有人来安排她下车。

厢房已经准备好了,福儿跟太子住在一处,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

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福儿是绝对不会乱走的,她让念夏去问能不能给她这送些热水来,很快就有人把热水送来,福儿沐了个浴,总算感觉活过来了。天黑之前,太子回来了,因明天还要起早赶路,两人用罢膳就睡下了。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两人就起了。

洗漱用膳,等出门上车时,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这一次福儿坐的是太子的车,不过上车后,太子就跟她说了,让她乖巧一点别太张扬。

太子虽没有明说为何,福儿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见太子真安排自己坐他的车,福儿也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为了贪凉一时肆意无忌闹着他玩。

如今他倒是答应了,她却觉得此举实在冒失。

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有些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太子无疑是年轻傲气、要脸面的,哪怕她明知道皇后对他管束很严,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他都愿意顶着可能会有的责难,让她坐他的车了,头是她开的,此时她又突然说不坐了,恐怕他再纵容自己,这次也要恼。

福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还老实跟他保证自己肯定听话低调。

太子见她被吓成这样,不禁哂然:“现在知道怕了?”

福儿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怕,这不是怕给你惹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别忘了孤是太子。”

这已经是太子第二次当着福儿说这种话,不管结果如何,此时福儿只能听着,并一定要相信他。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太子陪福儿坐了会儿车,等车队要行之际,他又上了马去前头伴驾。

福儿起先还有些战战兢兢,可太子的车实在舒服,不光不颠簸,还宽敞。

车厢和车夫所坐的横木之间,有个四尺来宽的车亭,在车上服侍的奴婢可以坐在此处。

念夏除了服侍外,是不敢进车厢的。

福儿一个人在有座又有榻的车厢里,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简直不要太舒服。

黎皇后那自然也知道太子让个宫女上了他车的事。

迎春战战兢兢怕皇后发怒,幸好娘娘只是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至于太子,他时而骑马伴驾,时而回车上休息,等到快中午日头烈时,就直接回车上了。

按照他的说法,下午之前他都不用再出去。

而太子的车里确实不是福儿的能比的,日头出来后,就有人给送了冰,不光有冰,中午还有热饭可以吃,瓜果点心更是不缺。

本来福儿还担心路上吃食问题,如今倒是不担心了。

车队中午是不停的,会一直持续赶路直到下午,一般申时左右,就会到一处驿站。显然这赶路时间是经过计算的,甚至这驿站都可能是专门搭建供以宫里人前去行宫避暑之用。

如此几日下来,福儿倒没觉得受了什么罪,倒是太子被晒黑了不少。

本来福儿没发觉的,还是晚上脱了衣裳,才看出他颈子和衣裳里面的颜色不对。

她没忍住,嘲笑了他一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他教训了她一晚上,以至于第二天福儿根本起不来。

好不容易起来了,她闭着眼睛更衣洗漱随便吃了些东西,被念夏扶上了车,之后在车里睡了一上午,反而太子精神抖擞的,骑着马陪驾了一上午都不累。

此次遭遇,也让福儿意识到一个问题。

什么叫年轻气盛?这就叫年轻气盛。

而她竟有种吃受不住之感,果真是年轻,所以气血旺盛?

过了密云,大路就越发宽广了,沿路人烟稀少,经常会碰见大片的草地和湖泊,让人有种终于到了边塞之感。

这日,行经一处湖泊,元丰帝见此地水丰草美,突然兴致大发说要在此地停留半日。

这几天沿路经过城镇,车队都是过门不入,据说有地方官员前来接驾,元丰帝也是不见。赶路久了难免枯燥乏味,趁着今天天阴,又是中午,正好停下来让所有人都歇一歇,顺便就地造饭。

这一命令引来许多人的赞叹,骑马的也就不提了,那些坐车的连着多日憋在车里,能出来透透气,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福儿也下了车。

就见离这里不远处已经有人搭起了几座帐篷,估计是供几位正主子用。

远处,禁军侍卫已将这片广阔的草地围了起来,有人在守卫,有人在喂马。有一处帐篷离着水不远,福儿远远瞧着似乎是尚食局的人在那儿。

她本想过去看看,但附近停了很多车,许多车上的人都下来了。

这些往日光鲜亮丽的后宫女眷们,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已经抛弃了平时尽可能奢华富贵的打扮,一切都简便起来。

衣裳在保持体面的情况下,尽可能单薄,发髻也梳得简单,也不搽脂抹粉了。

福儿远远瞧去,若不去看四周甲胄分明的禁军侍卫,这些人哪像什么娘娘啊,都像富户人家的女眷。

太子前去伴驾了,福儿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走了走看了看。

由于她这张脸陌生,许多人也不认识她,除了好奇地朝她看了看,也没人跟她说话。倒是几位皇子的侍妾,似乎之前与她有毗邻之谊,彼此注意过,对她投以笑容,福儿还以笑容。

仅是如此。

福儿站了会儿,就有些厌了,打算回车里去。

这时,小路子领了个宫女朝她走来。

因为太子的缘故,福儿也没少跟小喜子手下这个小太监打交道,估计也是清楚福儿最近得宠,小路子往这走时就在给福儿做眼色。

走过来后,小路子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晴姑姑,请姑娘过去一趟。”

福儿心里咯噔一声。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表面上却装得略微有些诧异,但还是温驯又乖巧地随这位晴姑姑去了。

连个盹儿都没打,甚至也没跟一旁急得快哭的念夏说话,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福儿的淡定让晴姑姑不禁有些侧目,不过她当着福儿的面也没说什么。

之前福儿就猜这几座帐篷是搭给陛下皇后几人使的,果然如此。

来到皇后的帐篷前,四周有侍卫,门前还站着几个宫女太监,一看就非平常处。

晴姑姑进去了,让福儿站在外面等着,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出来,福儿只能继续站着等。

第一个下马威来了,也不知等会儿娘娘会怎么处置她?

是觉得她勾坏了太子,赏她一条白绫?还是根本不露面,就以各种刁难人的手段,先把她折腾一遍,再警告她?

福儿觉得自己真本事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也不知太子现在在哪儿,可是知道她被他的母后叫走了?

帐篷的门帘从里面被掀开,晴姑姑走了出来。

对方极为冷淡、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情绪地看了福儿一眼,道:“娘娘让你进去。”

福儿进去了。

发现明明是座临时用的帐篷,里面的一应用物却一样不少,不光有榻有屏风,还有桌几,也不知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明明她也没看见运家具的车。

福儿进来时,黎皇后正在用膳。

桌上摆了七八个菜,难得福儿头一回注意力不在吃食上,而是都给了皇后。

黎皇后穿着一件绾色的交领褙子,上面绣着大朵的凤穿牡丹,但看着很素净典雅,>

与上次福儿见到的皇后完全不一样,若说戴着凤冠穿着后服的皇后是美艳端庄的,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质,此刻的皇后却冷淡素雅到极致。

明明是一个人,却能美得如此有反差之感。

福儿终于知道太子出众的容貌像谁了,明明就和皇后娘娘有四成像,只是太子是男子,轮廓看着硬朗一些,不像皇后娘娘,带着属于女性的柔媚。

“见到娘娘,还不跪下?”

福儿回过神来,忙跪了下。

皇后依旧用着膳,从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直到她放下筷子,有数名宫女捧来香丸、茶水、唾盂、水盆和帕子,她漱了口又净了手,徐徐站了起来。

什么是世家贵女?

大抵这就是了。

可能是福儿随性惯了,她头一回在面对一个女子时,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甚至连带觉得这样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也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

而抢了太子初次的她,无意是这世上最粗鄙的人,糟蹋了人家养了多年的好苗苗。

本来心里还有那么点激愤和不以为然,此时都成了羞愧。

“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的声音也好好听。

“奴婢叫福儿。”

“福儿?倒是个有福气的名儿。”皇后轻声喃喃,又道,“抬起头来。”

福儿怯怯地抬起头。

看清她的面相,皇后怔了一下。

不光是皇后,连迎春都是一愣。

无他,这样一个面相的女孩,怎么都跟她们想象的狐媚子无关。

因为羞愧,福儿不免生怯,因为生怯,眼神就显得忐忑,再配上她这张脸,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就是一个胆子不大,看着挺老实的姑娘。

本来皇后心中压抑了多日的怒火,莫名其妙没了,她甚至有种‘也许不是此女狐媚,而是太子还在跟她斗气’之感。

皇后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

为何化解自己的小题大做,皇后问道:“你是哪儿的人?何时进的宫?”

“奴婢是辽阳人,元丰二年入的宫。”

“辽阳?辽阳靠近建京,算是苦寒之地了。”

建京乃大燕陪都,燕人就是从这里一步步壮大势力直至入主中原,并登顶建立了大燕国,因建京乃燕人发源之地,特将此地定为副都。

即为副都,地位自然不同寻常,可燕人入主中原多年,再加上建京地处偏僻,气候寒冷,十分贫瘠,久而久之就被边缘化,平时都是作为犯了错的宗亲及失势官员的流放及养老之地。

“奴婢祖籍是辽阳的,家在建京,当年有宫里的公公去召选宫女,奴婢因家里太穷,家里的孩子又多,奴婢总是吃不饱,奴婢的娘实在没办法养活了,就把奴婢送来当宫女,奴婢刚进宫时才六岁,在宫里待了十二年。”

听完福儿的身世,连迎春眼中都不免透露出几分怜悯之色。

这样一个女孩,怎可能是个狐媚子?

皇后放缓了声调:“你可知本宫招你来是为何?”

“为何?”

福儿喃喃了声,抬起头看向皇后,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恐慌。

“奴婢不知。是不是因为奴婢没有服侍好殿下?奴婢其实已经很用心服侍殿下了,若是奴婢有什么地方服侍得不好,还望娘娘恕罪。”

见她慌成这样,皇后更觉得将人叫来之举有些冒失。

“罢,本宫叫你来不过是想见见你,如今见了,看你倒是个老实的。你既有用心服侍太子,以后继续用心服侍便是,再过几个月太子妃就要进门了,若是你能老实本分,想必太子妃定不会吝于给你一个名分。”

“谢娘娘,谢娘娘!”福儿很惊喜的样子,连连磕头。

“好了,你退下吧。”

出了帐篷,福儿抹了把冷汗。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圆脸,又被自己的脸救了一次。

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明明被她唬过了,还不忘敲打她,让她老实本分一些,不得生出任何骄矜之心,还让她要对未来的太子妃恭谨本分,如此一来才能得到名分。

福儿心中有些黯然。

这些日子因太子对她的纵容,她渐渐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后的敲打无疑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可日子总是得过不是?

因身边有那位晴姑姑送她回去,福儿也不敢多想什么,一路老老实实地跟在旁边走。

刚走出帐篷范围,就见一个人大步流星往这里走来。

正是太子。

太子神色很匆忙,脸上隐隐带着一点怒气。这是福儿对他还算了解,才能看出来,换做别人,顶多觉得太子走得有些快。

“殿下。”

福儿一个趔趄,被太子拉去了身后。

“母后叫福儿去做什么?”太子看着晴姑姑,质问道。

晴姑姑一愣,没来及说话。

福儿听出太子腔调不对,忙道:“殿下,娘娘叫奴婢过去没做什么,只说是想见见奴婢,娘娘还夸奴婢侍候殿下侍候得好,让奴婢以后继续好好侍候殿下。”

“真的?”

福儿看出了太子脸上的不信,她也不知这母子二人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太子竟不信自己母后,但此时显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皇后会对她重拿轻放,是因为相信她是个老实的,也有尽心服侍太子。若此时因她的缘故让太子和皇后争吵起来,或是产生了什么矛盾,她即使这会儿不死,以后恐怕也活不了。

因此她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娘娘还夸奴婢了。”

说话的同时,她没忘手上暗暗使劲,想把太子拉走。

两人离开了这里。

一直到走出一段路,太子才道:“你拉孤做什么?”

福儿翻了他一眼:“那地方人多眼杂,若是被人瞧去了,传出什么对殿下不利的谣言,奴婢不是万死不辞?”

太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指了指她。

“你什么时候说话不翻孤白眼,自称奴婢时恭谨些,孤就信你。”

好吧,他也算看穿她了,但她真是为了这个原因,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有那位晴姑姑在,她不管是和太子说话还是劝他,都不太方便。

而且她在皇后那儿扮得是憨厚老实,若在晴姑姑面前露馅,不等于在皇后娘娘那也露馅了?到时候等待她的下场还是不会好。

“我又没有说假话,皇后娘娘的地方,万众瞩目,您是太子,也是万众瞩目。就好比咱们现在在这说话,指不定暗中就有人窥探,奴婢拉殿下走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不谢奴婢,还说我说假话?”

说着,她捂着眼睛假哭起来。

卫傅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没做好事,才让他摊上这么个顽劣刺头又胆大包天的宫女。关键她还不是普通宫女,是……

想到以后她要给自己做妾,自己还要面对她好多年,他就有一种头疼之感,就是那种又头疼又无奈的感觉。

“这会儿你又不怕人暗中窥探了?被人看见,还以为孤欺负你一个小宫女。”

“殿下就欺负我了。”福儿捂着脸继续嘤嘤嘤。

太子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小喜子早就避到了一旁,仰头在看天上的鸟,便伸手去扒拉她捂着眼睛的手。

“不准再装相!”

福儿当即停了哭声,悄悄在指缝里瞅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她在指缝后面眨了眨眼。

他咬牙切齿又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走了。

福儿忙放下手,老实地跟在他后面走。

两人来到一处空置的帐篷,看模样应该是专门供给太子歇息之用。小喜子跟在后面想进来,被太子瞪了一眼,忙缩着脖子出去了。

这时,太子才看向福儿:“你老实跟孤说,母后叫你去是做什么?”

啊呀,他怎么发现了?

“你插科打诨跟孤耍无赖,不就是想转移孤注意力,你以为孤没发现?”

这下福儿彻底不装了,她垂眼扣了扣腰上垂下的丝带,幽幽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你是孤的宫女,难道孤不能过问?”

看着他的眼睛,福儿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想过要保全他的颜面,哪怕清楚他和皇后娘娘之间的矛盾,也不能表现出来。

福儿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甄贵妃刚入宫正盛宠那两年,她那时还小,好奇问陈司膳,为何陛下宠爱贵妃,不宠爱皇后娘娘。

陈司膳没说皇后如何,反而说起了陛下。

说男人都是要体面和尊严的,他们喜欢别人崇拜仰慕自己,如果他们在一个人面前显露过自己不堪颜面尽失的一面,哪怕他再看重这个人,也不会想面对她,因为这会让他回想起自己的曾经。

后来她才知道陛下做太子时,也是诸多不易,皇后的母家黎家给了许多助力。偏偏陛下登基后,却不太亲厚黎家,也渐渐不再亲近皇后了。

所以她是该保全他的颜面,将此事糊弄过去,以后继续像现在这样,一面周全他当太子的傲气和体面,当一个依赖他仰望他,偶尔会尥蹶子试探他底线只知吃吃喝喝嬉嬉闹闹的小宫女?

还是该往前迈一步?

这一步迈出去,一个不慎,可就是全盘皆输。

若因她导致太子和皇后对立,太子无力反抗,只能无奈妥协,也许当时他不会说什么,可以后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想起自己的挫败,被人管束的憋屈,他可还会想面对自己?

就算此时他会护着她,在娘娘面前保她又如何?

人家是母子,现在的闹气也就是一时之气,吵过了闹过了人家依旧和和美美是母子,到时候她这个挑起人家母子对立的外人,又是什么下场?

……

福儿总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人,做人做事从来干脆利落。

可现在她竟因为一件事,迟疑且犹豫。

看着太子的眼睛,想着他之前匆匆赶来。

他应该是听说自己被皇后的人带走了,特意赶来的,他也应该知道赶来可能会面对什么,可他还是来了。

再想想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

福儿想,也许他并没有那么稚嫩,到底是太子,肯定是极为聪明的,也许她该试着相信他?

“其实殿下不该过问的,”她叹了口气,略有些复杂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管奴婢是挨训斥了,还是挨罚了,殿下过问了,就代表你知道了。”

“我们打个比方,现在殿下知道我挨训斥了,那殿下是为我出头还是不出头?不出头,殿宫女与皇后娘娘对立?”

“你挨母后训斥了?”太子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福儿没想到他注意力竟然在这,忙道:“奴婢只是在跟您打比方,是假设,殿下到底有没有在听?”

“那就是说母后没训斥你?那她叫你过去是做什么?”

福儿简直想捂脑门,见太子这样,她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忌惮什么,害怕什么。

她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见那边有椅子,便走过去坐了下。

太子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孤担忧你安危还错了?你还跟孤甩脸子?”

“我哪有跟殿下甩脸子,我不是在跟你打比方,可你根本没听。”

“你说的话孤听了,你不就是怕孤跟母后因为你的事闹气,到时候母后拿孤没办法,对付你一个小宫女?”

闻言,福儿下巴都快惊掉了。

她以为他没听也没懂,实则他不光听了懂了,还举一反三,一下子道破了真谛。

见她吃惊的蠢样,太子略有些得意地戳了戳她脑门。

“你真以为孤跟你一样是个傻子?”

福儿羞恼至极,扒拉着他指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你又咬孤?!”

“谁叫你说我傻子?”

“你难道不是傻子,又在晴画面前装模作样,又在孤面前给母后打掩护,你那脑袋里在想什么?”

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受他的鄙夷,要知道从来都是她在心里鄙夷他的。

福儿含怒带怨地睇着他,恨恨道:“我想什么?我不是不想在你和娘娘之间当坏人,惹得你们闹气,到时候我里外不是人。别说我想的不对,你若不是心里有数,何必匆匆赶过来?”

太子语塞。

须臾,他叹了口气道:“孤匆忙赶过来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话倒让福儿好奇了。

“母后以前…做过一次跟这回一样的事,那次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

之后福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以前东宫也不是没有宫女,大概就是在太子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溢精。本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事,偏偏在皇家就不正常。

因为宫里有给初精的皇子安排司寝宫女的规矩,当时在太子身边服侍的几个宫女都动了心思,为了邀宠,她们不光内斗,还挖空心思想勾引太子。

此事被人告去皇后那,皇后大怒,就叫人把那两个宫女带到了坤元宫。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那两个宫女是消失了,其他宫女也都被皇后从东宫挪了出去,因此才有之后皇后发话有宫女胆敢勾引太子一律杖毙的事发生。

“那她们勾引到了吗?”福儿好奇问。

卫傅的脸顿时仿佛被染了色,斥她:“你问这个做甚?”

“我好奇啊。”

“孤在跟你说话,你竟然问这种事?”

“那到底有没有嘛?”

“……”

她摇了摇他衣袖,“我实在好奇,到底有没有?”

卫傅被她摇得又躁又窘,半天才憋了句‘没有’,又道:“孤那时候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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