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宋每年文举四百,武举两人,而今景朝没那么严重,文举几十,武举.....一人。
嗯,从比例上看确实比“大送”重视多了。
所以景国自上而下,其实都若隐若现透露出文悦武嬉的气氛,特别贵族权门。
像他小姑永明郡主对狄至的厌恶,李星河能感觉出来,一些是因为狄至在自己命令下确实不小心轻薄她,另外一些就是那种刻在骨子里对粗野武夫的厌恶。
若狄至是个文人,彬彬有礼的跟永明郡主道歉,文绉绉说上几句“无心唐突,万望姑娘见谅”之类的话,早就被原谅了。
敏锐的狄至也察觉出来了,只是他没说。哪怕他在皇帝遇刺的时候带兵救驾,哪怕他在南方悍勇杀敌,救国民于水火,这种偏见也不会减少。
这种偏见是非常要命的。
当初“大送”之所以那么能送,又那么坚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大宋其实也是将星辈出的,可偏偏大宋与唐、汉最不同。
最大的一点区别就是,如果去看唐、汉两朝,能征善战,封侯拜将的武将有很多,许多都能善始善终,位极人臣。
但如果翻开“大送”的历史,会发现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事实,宋朝只要是能打的名将,大部分都是折在自家人手中的!
这其中有皇帝的不放心。
也有制度上文臣天生凌驾武将之上,导致文臣在朝,武将在外。武将不听话?弄死;武将功劳太大怕抢自己的权?弄死;武将太厉害怕控制不住?弄死!
而最后一点,就是士人掌控话语权,从而导致深入骨髓的对武人之偏见。
正如永明郡主看狄至的眼神,其中满是傲慢与偏见。
.......
面对狄至一脸热切恳求把他留在府门外等候,李星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里五味陈杂。
当初皇帝遇刺,也是自己第一次遇到狄至,他还只是个靠着本事爬上都头的寒门子弟,靠着自己的冷静沉着,有序组织手下与凶恶刺客交手,在精锐的武德司没有到达前就肃清大部分刺客,保皇帝周全,还有京中百姓安宁。
第二次苏、泸恶战,泸州军大部依旧是狄至率领,冲锋陷阵,浴血沙场,为大战奠定胜势,拯救两府百姓于水火,大江航道再次安宁。
可到头来狄至还是觉得自己站在门外合适,而且随行护院都觉得如此.....
李星河心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不能让景国也步了“大送”的后尘。
将可死,可也要死在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而不是死在自家人陷害,死在自己人的偏见中。
“你跟本王进去,这是命令。”李星河强硬道:“如果康王府容不下一个救了他们的武人,那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星河斩钉截铁道,这话没错,因为康王封地在南方,平定南方之乱,也让康王府供奉得以恢复。
李星河带与狄至进入王府时,早有人在等侯,直接将他们带到后院。
后院里,一园桃花正好,三五粉蝶纷飞,一派春意盎然景色,花间桃林下,矮桌草蒲垫,温酒小炭炉,精致点心小菜,都已经摆放好。
康王穿着红色龙服已经盘腿坐在桌边,一身漂亮锦绣衣裙,人比桃花美的永明郡主跪坐旁边温酒。
“见过四爷爷,见过小姑。”李星河拱手打招呼。
永明郡主点点头,可一见他身边的康王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谨,坐下吧。”
李星河跪坐在草蒲上,狄至站在他身边,他这时才发现地上只有三个草蒲垫。
狄至连忙小声道:“王爷,属下站着就好。”
他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发作,只是道:“四爷爷,再加个草蒲。”
康亲王一愣,随即双手撑桌看了看这边,脸色也不好:“这下人怎么办事的!”说着招呼来下人加上。
看康亲王态度,李星河就知道他也不知情,那这小动作十有八九就是永明郡主干的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康亲王热情的招呼他们尝了王府的桃花糕,喝了桃花酿,说了几句“你四爷爷我府中的桃花酿虽然不及你那将军酿,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之类的话,随后才慢慢说起琉璃器的事情。
......
说到琉璃器,李星河就来了精神,因为当下他们喝酒所用的也是琉璃盏。
琉璃呈淡绿透明,在市场上价值千金,这一套琉璃盏可以卖上千两银子,一点也不夸张。
“你想必好奇,我这府中哪来这么多琉璃器。”康亲王开门见山的问。
李星河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我府中就有琉璃匠。”康王轻描淡写的道。
李星河大吃一惊,差点把嘴里的桃花酒喷出来,“咳咳,什么?琉璃匠人!”
李星河惊讶在于,玻璃烧制的工艺及其秘密,因为这种东西能赚大钱,为避免被人觊觎,工匠向来十分隐秘,世世代代单传,外人难以得知。
虽然在公元前1550年至公元前 1500 年之间,古埃及和两河流域都出现了玻璃器皿。与此同时我国西周至战国时期的玻璃工艺已趋于成熟。
但这些玻璃制品依旧价格奇高,颜色也不纯,从出土文物来看,东汉时期的琉璃制品艺术水平已经非常高了。琉璃鼎,琉璃瓦,琉璃碗筷层出不穷,但与后世不一样一样,那时候的琉璃品都是价值千金,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道理很简单,成品少,工艺隐秘复杂,能不能成还要看脸,因为玻璃的主要元素硅熔点高达一千四百度左右,虽然基本不以纯净物的形态存在降低熔点,可依旧是古代工匠难以企及的地步。
所以匠人们只有用各种复杂工序弥补原料熔炼温度不足,一度达到二十多步复杂工序,其中任何一步缺失,都会导致失败,所以琉璃才会价值千金。
“你莫非不信?”康亲王道。
李星河道:“四爷爷这府里这么多琉璃器,我还以为你有特殊买进的货源,可你居然说有琉璃匠.......”
“哈哈哈......”康亲王大笑:“别人都夸你,说你小小年纪,能征善战,聪慧敏锐,可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在蜀中一带,琉璃匠到处都是,只是能烧出好琉璃的少之又少,加之蜀中往北,到甘肃府一片,也少有人用琉璃,所以琉璃匠大多不好过,能制上品的也很少。
可我府中的琉璃师傅不一样,他是个西域人。
当年吐蕃诸部闹兵灾,相互攻伐,他刚好从西域到吐蕃经商,结果遭遇兵祸差点丧命,一路奔逃下晕头转向从吐蕃入川蜀,然后顺大江流落南方,被老夫收留。
当时他样貌怪异,言语不通,身上就带着几样上好琉璃器,见面只会比划,别人不懂,也怕他。本王一眼就看出来他十有八九是个落难商人,就收留了他。”
康亲王说到这大笑道:“没想他不只是个商贩,还是工匠,会烧制琉璃,手艺还比蜀中,还有甘肃府,甚至夏国那些工匠不知道好到哪去。
本王就把他留在府中,给予高俸禄,他也十分感激,虽然言语不通,却努力学,为报恩还为我府中烧制了众多琉璃器。”
李星河听呆了,心里也忍不住感慨,康亲王能活到现在不是没理由的,他的恣意洒脱是真的恣意洒脱,按他这么说来,他收留的工匠可能是来自中亚或者中东,甚至可能更远。
言语不通,样貌奇特,别人见了除了好奇之外,可能避而远之,没想到他倒根本不在乎,也不怕有什么不好影响,就把人收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