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沉默,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时,方晟才慢吞吞道:“可以安排相对清闲的岗位。”
“哪个单位?”阮先生大喜之后追问。
“一家电子企业,产品远销二十多个国家,是领先国内行业至少十年的高科技企业。我跟那家厂的负责人熟,可以拜托人家帮俩安排好一点的工种,两三年后提个小组长什么的,都不成问题。”
“小组长拿多少钱?”这回轮到周先生感兴趣了。
“每个月至少一万,奖金是普通工人的一点倍。”
周先生和阮先生对视一眼,都走到牛女士站的角落,六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坐在沙发里的于道明已想通方晟的策略,不由感叹他脑子灵活,当然手里资源丰富也是重要原因,不但堵死自己身份泄密的可能性,而且能紧紧盯住他们。
隔了十多分钟,阮先生率先过来说:“赵局长,我们考虑好了,准备接受的建议——放弃做公务员,我,还有小周去所说的电子企业,只有一个条件,两年后要保证小周当小组长!”
众目睽睽下方晟沉思片刻,道:“小组长算啥,到时一个电话的事儿。不过有两个问题要说清楚,第一,既然安排两人就业,那个补偿金就得降一点,四十万吧,除去刚才给的十万,一周之内我再给三十万……”
“不行,补偿金一分钱都不能少!”周先生情绪又激动起来。
阮先生抬手制止——此时他比周先生更想达成交易,略一迟疑道:“赵局长,我说过一码归一码,那笔钱是给小牛创业的,少了办不成事儿;至于两人就业,两个企业名额换一个公务员名额,老实说也不算怎么地,这样吧,大家各退半步,再给五十万!”
“四十万。”方晟道。
于道明在旁边急不可耐,暗想为个十万八万的跟人家较什么劲?不知道老子大半夜没睡,白天还有一大堆会议!
“好好好,四十五万,也别再还价了,谁都知道在省城稍微好点的门面一年房租就得二十万,”阮先生道,“还有什么问题?”
方晟道:“那家电子企业在银山市红河经济开发区……”
“红河是什么鬼地方?”周先生感觉到受骗了,恼怒地嚷道,“除了潇南我哪儿都不去。”
阮先生到底年长几岁见识广些,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道:“要说红河也不算远,就在潇南与银山搭界的地方,唔,坐公交车恐怕得一个多小时……”
“那家企业早晚都有班车接送,”方晟道,“如果觉得每天往返太辛苦,厂区有单身宿舍,食堂伙食也不错,五块钱四菜一汤。”
“噢——”
阮先生和周先生听了都觉得满意,脸色越来越缓和,阮先生又问:
“这件事怎么落实?别把俩一放走就翻脸不认账,刚刚我们拍了照片的,张扬出去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等等。”
方晟顺势走进卧室关好门,拨通芮芸的手机,简要道:“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得帮我接受两个工人,安排的岗位……不要太累,也不能太闲,最好从早到晚都得守在车间里接触不到外界,尤其不能让他们上网、看电视。”
“好咧,我明白。”芮芸何等聪慧,当即听懂他的意思。
“待会儿我让他俩直接跟联系,下午就过去报到,明天上班。”
“好。”
“还有我姓赵,赵局长。”
芮芸卟哧一笑。
通完电话方晟打量卧室里的情况:床上被子凌乱不堪,地上还有只男袜子,一看便知是于道明仓惶留下的;到处都是各种奢侈品,香水、皮包、打火机、时装、皮带等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对正宗田黄石雕,随手一掂颇有份量,价值至少二三十万。
阮先生这些人到底是社会低层次人群,放着田黄等宝贝不要,非斤斤计较八十万。若真把于道明这棵摇树伺候好了,数百万都不在话下。
方晟感叹于道明已是难得清廉正派的官员,随便往屋里一拿就是几十万,可见官至省部级经济问题根本不是问题,而在于政治原则和方向。
出了卧室,方晟把芮芸的手机号报给阮先生现在就联系。阮先生不敢怠慢,一头钻进卧室打电话,过了半晌满面喜欢出来。
“怎么说?”周先生迫不及待问。
“老板是个女的,叫我们下午到厂子报到,今天就算工资,明早六点四十到集合点等班车,正式上班。”
“什么岗位?”
“明天到办公室找邱主任,听从他的安排,”阮先生道,“老板说不会让赵局长安排的人受累,叫我俩放心。”
周先生放下心来:“那就好。”
方晟乘机过来拉起于道明:“我们可以走了吧?”
周先生仍在犹豫,阮先生果断一挥手:“今天就到这儿,十天之内跟小牛联系,把四十五万送过来!”
“好。”
方晟也不想再耽搁,急匆匆陪于道明出门。进了电梯,于道明长长叹了口气,虚弱不堪道:
“今天的事多谢了……这会儿不多说,我赶紧回单位开会,晚上再聊。”
方晟知道周一上午各种重要会议和活动,常务副省长久久不露面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必须第一时间赶到,遂道:“我陪二叔到小区门口打车。”
方晟在单元楼道现身,埋伏在四周的特警均松了口气,纷纷撤离。两人快步来到小区外叫了辆出租,上车后于道明努力恢复了一点省长的精神,掏出手机关照秘书调整自己的发言次序,然后道:
“今晚吃个饭吧,就咱爷俩。”
从叔侄关系进步到爷俩了,方晟心里窃笑,应道:“好,那我索性不回银山了,天在省城候着。”
“还是地方舒服啊。”这句话不知触动于道明内心哪根弦,深深感慨道。
将于道明送到省府大院门口,方晟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茶楼,然后约牧雨秋见面。牧雨秋正在主持周会,口若悬河说得来劲,一听方晟召唤当即宣布散会,驱车赶了过来。
一进包厢,牧雨秋主动报告晏雨容的事:她以个人名义向公司借款五十万,分三十年还清,不用偿付利息;月初她举行了婚礼,牧雨秋代表公司出了五万元礼金,她过意不去只肯收两万,他说其中还有方部长的心意,她听了之后便收下了。
“新郎倌不错,小伙子挺热情也很谦和,跟晏雨容感情也很好,从建立关系起每天上下班负责接送,风雨无阻。对了,她交了两套房子的钥匙给我,说是代管理的,现在她住别的小区……”
牧雨秋从包里取出装着钥匙的信封,方晟随即问:“公司运营怎样?”
“方部长啊,今儿个不找我,过两天我就准备专程到银山了,日子很难过,或者说之前大把大把赚钱的感觉太爽,如今缚手缚脚举步维艰。眼下受宏观调控影响房产市场一蹶不振,交易量和交易金额一路下滑,七八十平米的小套稍微好点,一百二以上大套根本卖不动。银行也在收缩银根,别说二手房按揭,就是一手房都百般挑剔,动辄退回补充资料,没四五个月根本批不下来,我们得垫多少钱?我已想好了,等清完两个小区的库存部撤出,在方部长的指点下开辟新战场!”
“周挺的驰顺公司情况如何?”
“旅游景点开发其实蛮难的,投入巨大不说,管理成本高昂,加之地方各种保护主义,非得信得过的在现场守着,周挺已经打退堂鼓了,准备及时止损跟我一起干,”牧雨秋道,“想想徐靖遥和芮芸,我俩后悔莫及啊。”
“当时的情况特殊,总得有人接手前期房产项目嘛,”方晟笑道,“至于周挺是觉得景山寺项目收益颇丰,动了进军旅游业的念头。旅游这块蛋糕其实蛮大的,要吃就必须整吞,零打碎敲赚不了钱……”
“方部长认为应该怎么整吞?”牧雨秋惊喜地问。
“目前市场还不成熟,以后再说吧。房产市场的问题,两年之内——也就是换届前可能都保持眼下不死不活的局面,基本没有获利空间,鉴于此,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们几家公司拥有的庞大资金的出路,到底投资哪个行业……”
牧雨秋眼珠瞪得圆圆的,目不转睛盯着对方,唯恐他说出“没辙”两个字。
“风口可能在金融行业,网络借贷!”方晟掷地有声道。
“网络借贷……”牧雨秋隔了半晌道,“最核心问题应该是如何保证资金安,碰到老赖怎么办?碰到借钱后溜之大吉的怎么办?”
“通过三个方面形成有效的风险防控体系,一是人民银行的客户征信系统,能查询到借款人在金融系统借款情况和担保情况,以及办了几张信用卡,是否及时还款等记录……”
“数据这么面?”
“银行主要靠查询客户证信系统判断借款人的信用状况,近年来这个系统被广泛用于法院、海关、拍卖行等机构,有了它,老赖们在银行借不到贷款,在海关出不了境,甚至买不到机票、火车票,住不了高档宾馆,可谓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