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叔,侄儿还查到了一件。”
“去年,赖尚荣得政老爷举荐,拿了西府的明贴,托了关系捐了江宁县丞,”
“他亦是从中帮忙,助那位轻易出城,现被李卫平抓了首尾,和珍大爷一起,关在了江宁县大牢……”
回宁国府老宅途中,贾芸终是忍不住说了。
他年轻,今年刚满十六岁,又才做了官,面子薄,经不得族里老人说了几句软话,这便替贾珍求情,试探贾玳的态度。
毕竟,贾家官位最高的,便是贾玳了。
贾家族人大都生活在江宁老家,仰仗的便是宁荣二府的声威,令宵小不敢犯。
替贾珍说情,便是替他们自己将来谋一份保障。
“知道了。”
贾玳一面下轿,往府里边走,一面又道:
“我没记错的话,五房的贾菖、六房的贾菱,皆是跟着一道回了江宁。”
“如今,长房、二房人丁凋落,人才不济;族中又尽是些,只知要钱吃喝玩乐的。”
“他们兄弟两个,在族学读了几年书,应是知书达理的,旁人自是比不得,”
“近几年,长大了,又都成了亲,该是顶门立户,挑起家业了。”
“这样吧,明儿,你寻了他们来见我,依着我的脸面,看能不能在江宁谋一份差事养活,总好过在家坐吃山空……”
贾芸听了一喜,岂有不依,忙作揖道:
“授人以鱼,莫若授之以渔!”
“若是这般,族里老人皆是感念玳叔大德,岂有不从之理。”
“侄儿这便去了……”
当年,宁荣二公随太宗迁入神京,其后分了八个房头,贾芸便是荣公一支,第八房族人。
贾芸脚步一轻,连忙告辞出来,暗想,玳叔果然看重自己,我亦当以死以报之,方不负了玳叔一片关爱之情。
自此,凡事贾玳交代的,贾芸皆是亲力亲为,不假人手,比之前更尽心尽力了。
回到外书房,贾玳用了午膳,躺在太师椅上眯了会儿。
这时,陈兵敲门走了进来,一脸风尘,手里捏了张名帖,道:
“老爷,诸事都办妥了。”
“有几个私自提高田税,贪墨自肥的,也都处理了。”
“料想,今年府里的进项,能增加个二三成……”
陈兵是贾玳的奶兄弟。
这几月,被派去清理宁国府名下的田庄和商铺,宣告新主人的诞生。
除大恶者严惩,余者既往不咎,一切按新规矩办,敢有偷奸耍滑的,一律发卖了事,绝不姑息。
“嗯,”
“送去庄上的老仆,可都还安分,有怨言否?”
贾玳点了点头,问了句,接过名帖扫了眼,却原来又是傅试,一面让小厮去请了进来。
“回老爷的话,他们还算安分。”
“只是,有几个仗着跟太爷出过几次兵,跋扈了些,不服庄头管教,也不做工,”
“时常喝酒闹事,更有甚者聚众赌博……”
这点倒是和之前的焦大一样。
若是不用霹雳手段,令他们晓得尊卑,即使贾玳亲自镇着,能安分几日,但,过不了多久,便固态萌发。
可,这些都是随先祖上过战场,立过功的人,贾玳许多护卫亲兵,皆是他们的后代。
扔在庄上令其自生自灭,定教旁人觉得他不念旧情,刻薄寡恩,倒是离得不偿失了。
“陈兵,你把这些人统计起来,看有多少人,”
“既然他们说是兵,跟着太爷出生入死,上过战场,立过功。”
“现年老了,想要府里荣养起来,自是应该。”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从他们中选个头目,隔一日训练一次,保卫庄上平安,也算物尽其用。”
贾玳负手踱了几步,眉头紧锁,忽地一顿,说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老爷此举大善,只是……”
陈兵见过那些老仆的厉害,有几个还是他的亲戚。
没银子,教他们训练,怕是不能;聚在一处,他们闹将起来,说不定更过分。
“银子照给,比照咱们府里一等丫鬟的例,每月一两银子。”
左右不过是银钱的事。
贾玳接手了宁国府,这一路南下,又收了许多仪程和地方官的孝敬,身家二百万两是有的,将来只会更多。
每年拿出二三千两银子,白养着一二百老爷兵,应是绰绰有余。
有些时候,便是这样,好处不能尽占。
改革亦是要留有余地,省得按下锅盖,浮起瓢,忙来忙去,却是一事无成。
“如是,他们定感恩戴德,只念老爷的好。”
有了银子,陈兵亦是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你打神京来,最近府里可还太平?”
贾玳离开神京半年有余,府里就薛氏、邢姨奶奶两个女人,偌大的宁国府上下四五百口,再加上宁公支脉各房,竟是有一二千口找他要饭吃。
府里虽有陈例,但,每日总有几十件,狗屁倒灶的破事要处理。
薛氏是个没主见的,邢姨奶奶根基差,也不知,她们处理的来不。
“老爷得陛下看重,如今升了一等伯爵,许多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寻二太太、老太太的不是。”
“只是……”
陈兵先时说到贾玳升了伯爵,复兴祖业有望,也跟着高兴。
可,南下的时候,听他母亲说了一件事——不知怎的,薛氏手中的名帖被珍大爷骗去了。
联名荣国府,将大姑娘(贾元春)送去礼部,参选秀女。
外人不知内情,好多老亲皆是拿此事笑话贾玳——一家子富贵,竟是挂在女人裤腰带上。
那些勋贵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自是不如贾玳。
可,这件事不知怎么地,迅速疯传整个神京。
说什么,贾玳的这个伯爵,是靠给泰康帝送女人得来的,堕了宁荣二公威名,贾家果是一代不如一代。
陈兵遮遮掩掩说完,贾玳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仿若游蛇,
一把掀飞了楠木书桌,大怒,“竖子,老子要杀了你!”
嘭的一声,房门顿时破了个大洞,摇摇晃晃几下,终是轰然倒下了。
恰是此时,傅试跟着小厮来到书房外。
四目相对,贾玳怒目圆睁,周身杀气盈野,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唬得傅试脸色一白,双股不支,跪地磕头求饶,“晚生该死……”
他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竟惹得贾玳这样。
莫不是,贾玳嫌自己逼迫太甚,恼了?(放出薛蟠,贾玳曾许诺过,要给傅秋芳寻一门好亲,不是贾琮,便是贾琏。)
不管是与不是,两人地位太过悬殊,傅试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刻请罪,过了眼前再说。
只是,余光瞥见书房一片狼藉,这事,定然不小,也不知自己兜不兜的起。
好在,见了傅试,贾玳立刻改了颜色,对李兵摆了摆手,道:“一路风尘,你也是辛苦了,且在府里歇上几日,养养身子,三日后,随我往扬州走一趟。”
“去吧。”
李兵垂首应了声,作揖,小心退了出去。
“傅兄,这是何故,横竖不与你相关,跪着作甚。”
李兵出去后,贾玳换上了和颜悦色,上前扶了傅试一把,轻松提溜了来,像是捉小鸡一样,甚是滑稽。
“正要派人去请你,不想,你就自己来了。”
贾玳也不唤人收拾,分宾主坐下,又道:
“之前,请庙里的师傅对了八字,也算合适,”
“今日赦叔书信已至,同意两家结亲。”
“回去让傅小姐准备准备,过两日,便成亲。”
傅试听了,喜不自胜,妹子终于是攀上高枝了,自己亦将青云直上。
以后,谁敢说傅家是爆发的,看自己不撕烂他的嘴。
“男方是……”
贾玳傲然道:“我既是答应帮你家寻一门好亲,自是作数的。”
“男方不是别人,正是荣国府嫡长孙——贾琏!”
傅试拱手作揖,满意而去。
话说宁国府婚宴,前前后后摆了三日流水席。
今日乃是新妇过门的第二日,许多贾族妯娌皆是上门,给王熙凤道喜。
及至正午,后宅自不必说,又是摆上了几桌席面,请了有名的戏班唱曲。
王熙凤居中而坐,一面吃酒,一面听着妯娌的恭维,非常受用。
斜眼瞧了秦可卿,王熙凤柳眉一挑,心道:
任贾家什么规矩,今日姑奶奶是新媳妇,最大。
早起,王熙凤去了正院耳房,一是见见管家小姐,二是借机往府里安插几个陪房。
偶然听得秦可卿和丫鬟、媳妇子说什么,花气袭人知昼暖。
一个十三的丫鬟,竟是莫名红了脸,奴才主子玩笑起来,扑作一团。
王熙凤心下大奇,贾玳竟是给房里的丫鬟,起了混号——袭人。
他最不喜读书,怎会了这些劳什子?
幼时,王熙凤常在宁荣二府厮混,和贾玳、贾珍一道长大,自是惯熟了的。
晓得贾玳自幼体弱,不喜读书,只在族学鬼混了几年。
后,不知因何得了贾代化青眼,这才每日药浴,打熬身体。
近二三年,遂习得宁荣二公看家本领和兵法。
用王熙凤的话说,贾玳便是大老粗一个,不是睁眼瞎罢了。
这会子突然高雅起来,倒是令王熙凤万万没想到,心头坠坠的。
及至宴席摆下,几房近支妯娌借着酒劲一吹捧,王熙凤便抖了起来。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王家便是这般教的。
将来,只管把宁国府打理好了,他自然晓得姑奶奶的好处。
岂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念诗谈琴的闺阁小姐,能比的了的?
还有袭人,这骚蹄子惯会使腌臜手段魅惑人。
多早晚,姑奶奶拿了她的短处,撵了出去,或配了小厮,方清净。
便是陪嫁丫鬟——平儿、丰儿,王熙凤亦是看得牢牢的,不给一丝贾玳沾染的机会。
偏是男人一肚子花心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么?
合卺酒没喝,房也没圆,王熙凤倒是把贾玳后宅,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一点也不担心宁国府断了香火,她将来又如何。
不过说来也巧,王家的女儿只认得几个字,虽不会吟诗作画,陪男人取乐,也没甚大见识,
但,就是生的艳丽非常,颜色出众,万里挑一,身材苗条,该大的地方大,该肥的地方肥。
倘若男人见了,立时魂飞魄散,呆呆傻傻的。
便是贾玳,东临寺偶遇王熙凤,也是恋恋不忘。
若不是贾玳十六岁前,力气未成,不得破身,再加上在装病迷惑外人,昨晚,他非得办了王熙凤不可,教这娘们知道男人的厉害,没事少想些有的没的。
王熙凤的挑衅,秦可卿自是看的出来,心底慌的一批,但面上强装镇定。
秦可卿也不知,自己算什么?
宁国府小姐,还是贾玳的二房?
若说是小姐,怕秦可卿自己也不信,贾玳会放着个绝色美人不要,贴了嫁妆送与外人。
若说是二房,将来她还得在王熙凤手下过活,岂敢得罪很了。
秦可卿真想撂挑子不干,把管家权还了,乐得清闲,可,又担心贾玳恼了。
两边,秦可卿皆是不好开罪,夹在他们夫妻间,左右为难,想死的心都有了。
妯娌明里暗里帮王熙凤敲边鼓,秦可卿一黄花闺女,哪受得了这些半荤不素的话,
立时,俏脸羞的通红,胡乱寻了借口,便离了席,带着瑞珠、宝珠去了后花园散心。
秦可卿离去后,妯娌间的私密话,更放肆了,王熙凤一面请酒,一面画大饼,轻松应付了事。
及至席散,王熙凤已是微醺,吐气如兰,另有一番别样的风采。
宁国府老宅没长辈,她也乐得不用站规矩,派了来旺、来喜夫妇打探消息,很快将宁国府内外摸了个通透。
“这么说,他真受了伤,昨夜洗了药浴,便去外书房歇下,没教女人进去伺候?”
王熙凤舒服地窝在软塌上醒酒,旁有平儿贴心地揉捏肩头,听了来旺家的话,吊梢眉一挑,竟是不信。
若不是自己的陪房,早令人打将出去了。
哪有猫儿不偷腥的理?
贾玳已是满了十五,贾府的规矩,按说去年就往他房里塞了女人,年轻男女初通人事,夜深人静的,怎忍得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