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珠拉着温归姝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几番,确认她只是崴伤了脚别的都无恙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将寿宴上没能说出来的话说完。
“归姝,那日从龙泉寺回来,你不是叫我去好好查一查冯则清吗?诶,还真叫我母亲查出来了!”陈宝珠兴奋地说道。
温归姝听完了才知道,那天陈宝珠说了冯则清的奇怪之处后,陈夫人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查了查他。
虽说陈夫人与冯夫人是闺中密友,但冯则清到底是庶子,陈夫人又只得了陈宝珠这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结果这一查,还真叫她查出来了些事。
这冯则清在外面置了一间外宅,好似养着一位外室。
“我母亲知道这事时,可是气坏了……哦对了,那跟踪冯则清的小厮还发现你兄长也常常去冯则清置的外宅处,只不过他经常去的是隔壁的香粉铺子。说来也奇怪,那香粉铺子竟是男子所开……”陈宝珠说得津津有味,仿佛嘴里提到的养外室的男子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这副乐呵呵的模样,也让温归姝放下了心——还好,陈宝珠应当不喜欢冯则清。
不过关于陈宝珠提到的香粉铺子和温归岚突然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据她所知,温归康虽也会去永乐坊这等地方,但是他颇有分寸又装得道貌盎然,所以旁人听了只笑说一句风流罢了。
而这香粉铺子……温归姝又有些捉摸不透了。
“你可能告诉我这香粉铺子在何处?叫什么名字?”温归姝问道。
“我写下来给你!”陈宝珠见自己知道的事好像能帮上温归姝也是十分高兴,兴冲冲地就握笔写了下来,“归姝,你若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可要告诉我啊!”
这副渴望吃瓜的模样,看得温归姝可是好笑。
陈宝珠的出现也让温归姝烦躁的心慢慢沉寂了下来,而这时又有下人前来上报恭王到文信侯府门口了。
提到恭王,陈宝珠已经没有那般怕他了。
毕竟她也是见证过恭王抱着温归姝火急火燎地去寻僧医的样子,也是见过他句句详尽地询问温归姝的身体情况的样子。
瞧着模样是吓人了些,但恭王也不像传闻中那边残暴可怕。
只不过陈宝珠想不明白,宴会上恭王分明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怎么这会儿又寻上门了呢?
“归姝,这恭王是不是在欺负你啊?”陈宝珠不免担忧地问道,“你说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是不是对你不满呀?哎,恭王这人听着极不好相处的,该不会你都回家了他还要上门来欺负你?”
虽说她也觉得恭王这等名声配不上温归姝,但寿宴上恭王众目睽睽下的拒婚多少还是有损温归姝的脸面,陈宝珠想来也觉得温归姝心中也是难受的吧?
旁人对于恭王的偏见,温归姝已经麻木了,但是听到陈宝珠觉得邵玹能做出来上门欺负一女子的事,她顿时笑出了声。
“应当不是的,我先前托恭王办了些事,没准是来同我说事的……”温归姝觉得陈宝珠实在可爱,那脑袋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宝珠听到这话,才连忙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那归姝你先忙,等有空了你再陪我去瞧瞧那冯则清的外室到底是何人。我母亲说了,这等事还是要抓到先行的,才好去解除婚事!”
“那是自然。”
正好温归姝也想看看温归康又在折腾什么。
——
正堂之中,温归姝刚进门就看到了邵玹单手背后正站在桌前看堂上挂着的字画,那字画乃是原主父亲所写,行书字体字距紧密,行距稍宽笔法上绝少藏锋,挺拔遒劲字法上血脉相连,错落有致,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潇洒隽逸。
温归姝看到邵玹正看的出神,便问道:“王爷还喜欢字画?”
邵玹自幼习武,听力极好,温归姝还没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出了她的脚步声,这会儿听到她的话,邵玹也没有假装自己是什么文人墨客,而是直接说道:“我不太能欣赏来这些,不过看着颇有风骨。”
邵玹自己的字算不上多漂亮,行军之时时间紧张,他公文下笔多有些狂放潦草。
在他看来,一切实用就好,不必拘于形式。
“这是我父亲的字。”温归姝说道,虽然她从未与原主的父母相处过,可是从旁人嘴里的只言片语中她都能知道原主的父母是极好之人,所以哪怕她不曾拥有过这样的父母,也愿意尊敬与仰慕他们。
不过这邵玹面对她时还真是实心眼子,半点都装不得。
听温归姝提到了她的父亲,邵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她的父母皆是早逝。
她从江州千里迢迢地回京,而这文信侯府都只怕没什么贴心之人,也难怪她想要回到江州了。
邵玹的眸光倏得一软,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些许:“我小时候见过你父亲,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南下路过徐州那次,邵玹不仅在那里见过了温归姝的父母,还见到了他的外祖父霍威与霍家人。
现在回想起来,在徐州的时候好似是他幼年时最快乐的时光。
母妃与宣明帝如寻常夫妻,他能左手牵着父亲右手牵着母亲,在徐州江边散步撒欢。
外祖父高大威猛,强壮的臂膀总是能将他高高举起,拉弓、射箭、骑马……都是那时候外祖父教导的他。
没有宫中那些兄弟姐妹的争宠,没有四四方方狭碍压抑的宫墙,他在徐州时,好像获得了所有人都疼爱与关注。
他也记得温归姝的父母,温大人总是一身文人青衫,步履匆匆,日日好似都有公务繁忙,却又会在日暮之时略带羞涩地说要去接商铺接妻子回家。
而那位江夫人总是手握一柄团扇,笑容温柔如水,说话时带着南方口音的语调好似春日潺流,娓娓婉转,好像天生带着一股旁人心生亲近的能力。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邵玹那时第一次如此真切得意识到这两个词。
“那果真是极好的。”邵玹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形容属实匮乏,温归姝从小应当便是饱读诗书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学识。
邵玹心中思绪几番回转,又想再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可是想了半天他又怕提温归姝父母提的太多,又惹得她伤心难过。
所以到头来,邵玹还是把话头转开了:“母妃已经差人将典恤清单整理出来了,此外还为你带来了一封贵妃懿旨。本来母妃还想派李嬷嬷来帮衬着你,可是我想如果我来的话,应当更能帮到你……只要你需要我。”
邵玹拿出了一方黄梨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典恤清单与贵妃懿旨。
温归姝看着那木盒心头一暖,今早她拜别景贵妃时,景贵妃一直拉她的手说“一切玹儿都会处理好的”,临走时还恨不得把宫中的知画也塞给她,生怕她回府受了欺辱。
“多谢贵妃娘娘了……”温归姝说道,“不过王爷今早可还好?我离开时听到宫人说皇上宣了王爷去泰光殿……”
温归姝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了,眼前的邵玹全须全尾地站在她面前哪里像受了责罚的呢?
“我无事,只是一个李桓罢了。”邵玹说得轻描淡写,但今早泰光殿上可不是这般云淡风轻地揭过此事。
昨日李桓被下狱后,李丞相就已经急了眼,但是奈何昨日是宣明帝寿诞,谁也不想在这一天去惹宣明帝不高兴。
这也就是邵玹昨日只是割掉李桓的舌头而没有杀他的原因。
也是李丞相昨日再心急如焚也不敢敲响宫门带回李桓的原因。
只不过李丞相的踌躇最终没有敌过邵玹的果决。
等今早李丞相声讨此事时,得到的便只有李桓的尸体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于当上丞相以来就顺风顺水的李丞相来说,无疑是一道重击,也是将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今日李丞相看到他时,若不是有殿上的侍卫拦着,只怕这老家伙都要上前来把他撕碎。
这番动静,也让昨日留宿于宫中的贤王心神大乱,衣袍都没穿整齐就匆匆赶来要为他那表弟讨个公道。
大殿之上,这二人句句都是骂他生性残暴,嗜血好杀,李丞相更是脱了官帽跪下地上涕泪纵横,哀求着皇上给他这位儿子个说法。
宣明帝一大早起来看着台下的众人,只觉得自己被吵的头痛欲裂。
昨日那点子喜气顷刻间就化为了乌有。
宣明帝知道邵玹定不会放过李桓,但的确不曾想过邵玹会直接将人杀了,这让他想包庇邵玹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好在邵玹不是真的莽夫。
他悠悠地等李丞相哭诉,又悠悠地等着贤王以皇兄的身份斥责,然后才将那映着血手印的证词画押呈于殿上,又让一从丞相府中逃出来的幸存女子上殿诉罪。
这些血淋淋的人命罪案,邵玹毫不畏惧地铺在了宣明帝面前,让他在寿宴的第二天彻底失了心情,面色铁青得如锅底难看。
只不过邵玹心里清楚,就算有这些证据,宣明帝也不会真的按照律例处罚李桓,毕竟那是李丞相的儿子,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子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既然这律例无用,邵玹只好亲自动手。
只不过在殿上时,他只说是自己没个轻重不小心把李桓打死的。
反正他下手没轻重将人不小心“打死”,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事七岁那年他就做过。
总归是不能给贤王留下话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