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争,争到了那个位置,你的身子又能撑得住多久!”姜霏忍不住说道,“蒋神医的话你都忘了吗?”
这么短短几个月,邵赫的身子怎么可能完全好,这些日子每一次入宫、每一次上朝,都是以补药吊着,夜里还要以药浴缓解寒毒,可是偏偏他还要劳心费神地去谋划那些事,身子何时真的好生安养过?
旁人都觉得邵赫的身子已并无大碍,人人都道他命大。
可是只有姜霏和蒋神医知道,邵赫的身子有多衰败。
“正是因为我的身子如此,我才要去争!”邵赫的声音猛然高了几度,他的神情有片刻的扭曲,只是他背对着宫灯面容逆光,并没有让姜霏看到这狰狞的一幕,然而这句话说完邵赫的语气又猛然软了下来,“若是我不争,你与孩子怎么办?”
“我母妃的冤屈又要何人来报?”
“我身上受过的苦,又要问何人来追讨?”
邵赫走到姜霏的身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慕然染上了绯红之色,他顺着床沿半蹲而下伸手抚摸着姜霏的小腹:“阿霏,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想要你成为梁宣最尊贵的女人,想要我们的孩子成为最尊贵的太子......”
“可是我只想要你,阿赫。”姜霏的声音颤抖,她捧起邵赫的脸注视着他的双眸说道,“若是没有你,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邵赫张了张嘴,看着姜
霏深情的眼眸,心头却陡然涌起了一股无力感与厌烦,无论他如何与姜霏暗示自己的野心与渴望,姜霏却总是希望他放下一切只当那闲散王爷。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吗?怎么却连自己做的事都不理解不支持?
邵赫闭上眼眸压抑住眼中的烦躁,再睁开眼眸时又重新以深情示人:“阿霏,不要在问了好吗?一切交给我,你只需要好好地将我们二人的孩子生下来......其他的,都不要再问了,好吗?”
姜霏微微一愣,分明她与邵赫是最亲密的人,分明此刻她就被他拥在怀中,可是她又觉得他们二人之间隔着深深沟壑,她根本碰不到他。
姜霏沉默了许久,她转而问道:“那你要如何对待大公主呢?”
姜霏的这句话让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邵赫只觉自己最后的耐心都耗尽了,今日宴席上的变故已让他精疲力尽,回府后又是与众人多番商议,眼下都没有头绪,如今还要被姜霏这般盘问......
“阿霏,睡吧,夜已深了。”邵赫淡淡地说道。
见邵赫回避了她的话,姜霏的心好似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昏暗灯光下男人漂亮的侧脸,不甘心地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可是她没能等到邵赫的回答,就先看到邵赫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滑到在床榻上,姜霏连忙上前扶住,手指触碰到男人的脖颈时才发现他的身子冷得可
怕。
邵赫寒毒发作了。
姜霏顿时顾不上什么大公主、什么和亲之事了,她连忙喊着外面婢女的名字叫人准备药浴,自己则抱着邵赫落泪不止。
而邵赫苍白着脸还在说道:“阿霏,此事,此事不要问了......好吗?”
姜霏看到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剩下的唯有心软:“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不问就是......人呢?来人!先将王爷扶起来!”
这一夜,瑞王府灯火通明。
——
大公主自请和亲一事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赞大公主高义者,有叹大公主可惜者,有忧北丹恼怒开战者.....各种情绪都在京中蔓延,而朝堂上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禀皇上,臣以为大公主所要北丹王后之位恐怕会惹怒北丹,到时梁宣北丹开战,只怕又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啊!”
“臣附议!如今西疆战事才平,国库空虚,不宜再度开战。”
“北丹明晃晃就是为了羞辱梁宣,若是忍下此事只怕北丹会更加嚣张,一如当年宣平帝在位之时!臣以为应趁着西疆战胜,好好挫一挫北丹锐气,让其有所顾忌,不敢开战。”
“说得轻巧!若是开战,这责任你担得起?”
......
如今张大人提出的“北丹王后”之位可算是彻底把宣明帝架在了火架上烤,他想要的是顺利和亲,与北丹继续维持表面友好,可是若是以王后之位
将大公主送过去,未免不会惹怒北丹;而以贵妃之位将大公主送过去,无疑就证明他这个皇帝在北丹人面前露怯了,梁宣在北丹面前示弱了。
这未免也太过难堪,只怕史书都会记上一笔。
宣明帝的手指轻点着膝盖,听着殿下人的众说纷纭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而满殿之上竟没有一个人能为他排忧解难,这让宣明帝更觉得不满。
而宣明帝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开口说些有用之话时,那人却又偏偏是邵玹。
“父皇,臣有事禀报!”邵玹上前一步说道。
“你说。”宣明帝看着邵玹,心中的烦躁不减反增,他敲击膝盖的手指愈发不耐烦。
“先前儿臣在西疆之时发现西戎人使用了一种新型火器,这类火器威力颇大,儿臣便想着能不能让梁宣工匠复刻出来。而昨日,儿臣得了消息,这火器已经做出来了,若是诸位感兴趣,可于朝后在练武场观看演习。”邵玹言简意赅地说道,然而就是这么几句话,直接将朝堂又炸开了锅。
张大人是第一个开口的:“恭王殿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西戎人的火器本就是从北丹人手中得来的,如今我们梁宣也有,这便是底气啊!”有一武将雀跃地说道,“皇上,梁宣无需再惧北丹啊!”
“此话当真?”宣明帝听了这话也眼前一亮,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看着邵玹的脸这下彻底确认大公主会跳出来自请和亲
,背后和邵玹一定脱不了干系。
“儿臣不敢撒谎。”邵玹说道。
——
“什么?”金阿泰知道邵玹研制出北丹火器之时,顿时失了态,“这是真的?”
“据说今日早朝结束,梁宣满朝文武都前去练武场看恭王殿下演示新型火器,千真万确。”北丹侍从回道,眼中也是一片忧虑。
金阿妍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还当真是小瞧了这位恭王,王兄,这下如何是好?”
金阿泰的失控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一开始邵玹在他与北丹新君的眼中就从没被轻视过,所以如今知道他研制出了火器虽有震惊,却非意料之外——只不过速度太快了,还是在和亲的节骨眼上。
“派人向王兄书信一封,将梁宣的情况悉数上报,请王兄定夺。”金阿泰说道,“此外......派人请瑞王私下一聚,此事做得隐秘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
瑞王府内,邵赫病体未愈,但却还是强撑着面见了金阿泰、金阿妍二人。
三人对坐,金阿妍一双眸子几乎都快黏在了邵赫的身上,如今看到邵赫略带病容的样子她眼中的兴趣更甚。
面对金阿妍那如毒蛇般黏腻的目光邵赫也能面不改色地笑着与之对视,他这份从容不破倒是让金阿妍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今日能与瑞王一见,乃是有事想商议。”金阿泰并没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了口,他与邵赫能如此对坐
相见,就已经证明了邵赫是有意拉拢北丹的,只是不知瑞王亲近北丹人一事宣明帝是否明了。
“我知道金使担忧何事,我那二皇兄素来跋扈张扬,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火器一事,父皇与本王也皆是意料之外。”邵赫一面亲自为金阿泰、金阿妍斟茶,一面说道,“金使可是想问和亲一事?”
“梁宣所要王后之位,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金阿泰试探着说道,“我王兄必定不会答应。”
“梁宣只想与北丹交好,从不想再惹起争端,只不过是个别有心之人想破坏北丹与梁宣的情谊。”邵赫说道,“若是能除掉此人,一切不就皆大欢喜?”
有心之人,指的就是邵玹。
金阿泰与瑞王相视一眼,没想到眼前看着文弱温润的男人却有着如此狠辣的心思,可是他又不傻,除掉恭王,哪里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何为有心之人呐?本王看来你们梁宣人都不太友善。”
“此言差矣,本王就一心想与北丹交好。”邵赫举杯邀请二人品茶,苦涩入喉后继续说道,“和亲之事金使大可应下,王后之位不能给,那北丹再多允梁宣些牛羊马匹也是一样的,各退一步都能全了体面。”
“本王若是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待和亲之事定下,金使可提议再进行两国比猎,借此机会,自然能除掉那别有用心、破坏两国交好之人。”邵赫说道,若
非被逼得没法子了,他不会如此冒险。
宴席之上,邵赫已经见到了宣明帝被各方势力逼得无法决断的窘境,他突然意识到了宣明帝远不及他所想的强大。
邵玹的势头越来越盛,如今连火器都研制出来了,他再做什么都赶不上邵玹这等功绩。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只要没了邵玹,朝中还有何人是他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