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但这场雨终究没有下下来,温归姝凭栏而望早已看不到比猎队伍的身影,宣明帝也带着宋皇后在猎场行宫举行起来春猎宴会,丝竹之声悠悠传来,还有马球队表演取乐,一片哗然。
二公主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温归姝,半步都未离开:“皇嫂,有什么不妥吗?”
二公主察觉到那位都大人离开后温归姝的情绪骤然就低沉了起来,她抓住栏杆上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木栏,似有几分焦躁。
“这天,瞧着便叫人心有不安。”温归姝喃喃道。
而偏偏这时,猎场跑出了一道慌张而狼狈的身影,依稀可见他身上玄狮军的骑装样式,他朝着的方向正是温归姝等人所在的地方。
温归姝心头一紧,提着裙摆几步跑下看台,叫人接住了那人。
“王妃,王妃......不好了,王爷,王爷在东郊遇到了刺杀,我们,我们不敌他们,王爷......王爷恐有性命之忧啊!”那人满脸血迹,胸前手臂皆有刀伤,几句话说完顿时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受伤颇重。
可是温归姝并没有那人想的惊慌失措,一双杏仁眸裹着寒冰似的冷意死死盯着他,然后问道:“你可是王爷亲卫?”
这人听了这话眸光虚浮了片刻后咳着血说道:“是,在下正是......”
“来人!将他拿下!”温归姝一声低吼,看着柔弱如菟丝花的女子发起怒也莫名让人胆寒,
温归姝指着眼前之人眼眸闪烁着滔天怒火,“我在王爷亲卫中,从未见过你!来人!把这满口胡言的贼人拿下!”
测谎的铃声从眼前这人开口时就没停下过,温归姝虽叫人拿下了他,目光却看着他身上的骑装样式不敢松懈半分。
福宁一面震惊于温归姝的反应快,一面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连忙上前检查了这人身上的骑装样式,脸色骤然一凝:“这是玄狮军的骑装样式!”
然而随后他又从那骑装腰侧的位置左翻右翻,从内里翻出了一张布条,上面写着的是赫然是“伍十三”三个字,而那人虽满身是伤但看到福宁翻出布条时还颇有几分惊讶,显然并不知那骑装里还有布条,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力气挣脱福宁。
二公主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皇嫂,皇嫂......这,皇兄该不会有事吧?”
温归姝冷声说道:“这是有人要引我过去。”
“王妃。”福宁说道,“此事怕是有诈,奴才已经派人去寻王爷,王妃定要保重好自己。若是王妃有什么差错,奴才就是死不足惜!”
“你刚刚说王爷在何处遇险?”温归姝又问道刚刚报信之人,那报信之人眼见自己暴露但温归姝却还问他,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便一言不发。
温归姝看到他这样顿时火冒三丈,身后侍卫的剑猛然被温归姝抽出,剑端扑哧一声没入那人左臂的伤口,痛苦
呻吟之声顿时从他口中发出,滚热的鲜血溅落在了温归姝的手背。
福宁面色大惊,生怕温归姝伤了自己但看到温归姝冷凝的脸色又不敢擅自上前。
温归姝面不改色,再次问道:“王爷在何处?”
“东边悬,悬崖边的密林......”温归姝的刺法毫无章法,反而更加剧了他的痛苦,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来,这次测谎的铃声倒没有响起来。
温归姝将剑从左臂中抽出,温归姝转头对福宁说道:“牵马,派一波人与我一起。福宁,你留在此处盯好都元凯,防着都元凯有任何异动!”
“王妃,您去寻王爷怕是不妥!”福宁见温归姝作势要去寻邵玹,自然是第一个反对。
然而温归姝看着福宁,眼中已有施压之色:“福宁,你越界了。王爷可说过,待我如待他?”
福宁倒吸一口冷气,立马退让说道:“奴才有罪,来人,护好王妃!”
“邵琬,你跟着福宁便好。”侍卫牵来了一匹白色骏马,如今温归姝的马术远比从前要好,她翻身上马,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提着滴血的剑,朝着东方毫不犹豫地赶去。
二公主看着温归姝的背影,恍惚中还不敢相信刚刚那个杀伐果决、凌厉霸道的女子是她眼中向来温软无害的皇嫂。
温归姝还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姜霁看在了眼中,并没有下场参猎的姜霁看到那道纤弱的身影时就已移不开眼。
他看
到了她提剑捅人的模样,可是他当时竟然想的是究竟发生了何事会逼得温归姝如此动怒?而非觉得温归姝心狠手辣。
“这是发什么什么事了?”看到温归姝提着剑、心急如焚上马的样子,姜霁的眉头紧紧蹙起,那道纤弱的身影在马背之上如雨中浮萍般飘摇脆弱,看着姜霁心头一紧,也跟着焦躁了起来。
“小的瞧见那个被擒住的人好像身上穿的是玄狮军的骑装……莫不是猎场中出了什么岔子?”姜霁身边的小厮说道,那浑身是血的人看着好生吓人。
这话让姜霁脸色一变,是啊,能叫温归姝如此失态的恐怕也只有邵玹了,他立马快步走下高台也叫人牵马而来。
“世子?”跟着姜霁的小慌张地想要拦住他,可是却被姜霁一把挥开,“夫人还等着您呢,世子!世子!猎场危险,您可不能如此贸然行事啊!”
“你去寻父亲与二叔,告诉他们猎场出事了。驾!”姜霁说完便驾马而去,急得小厮连忙招呼人赶上,护好姜霁安危。
——
另一边,密林之中邵玹看着周围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嘴角扯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来。
从西疆回来至今,除了杀李桓那一次,邵玹的手中已经很久没有亲自见血了,眼前这些黑衣人就像是送上门来的猎物,邵玹的眼中闪烁着的满是兴奋嗜杀之色。
刀光剑影之中,邵玹敏锐地察觉出这些人的身法、技巧,甚至所用
兵器都像极了北丹风格。
一剑左旋,一颗人头骨碌滚落在地,死不瞑目的双眸有着北丹人独特的浅色瞳孔。
邵玹的脸上已满是血迹,第一波刺客已被邵玹杀的差不多,陈副将借机逃出狼烟炮想要朝天放上一枚,却不曾想那炮是哑火的,一连放了三个皆是如此。
陈副将眉头一紧说道:“王爷,狼烟炮用不了,我们只怕遭埋伏了!”
他的话音刚落,如雨般的箭矢铺天盖地落下,邵玹夹紧马腹,高大威武的身影在箭雨中却格外灵活,玄马猛然前蹄下跪,邵玹一个侧翻长剑下摆又割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脚筋,然后纵身一跃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心脏。
寒冽的剑光裹着腥甜的血色。
然而箭矢太密,邵玹双手难敌四拳,肩头还是被箭矢划过。
而这时,第二波黑衣人也来了。
邵玹眉头紧锁,认出了那两人正是北丹勇士。
“王爷!不如我们先走!”张副将一面抵挡着箭矢一面凑到了邵玹附近劝说他先行离开,可是此处地势险峻,南北两处皆是悬崖,西处又被刺客堵住,无论从哪一处跑,都避免不了一番血战。
张副将一面说话,左手却悄悄伸到了身后握住了腰后藏着的匕首,与此同时,密林之中一把银白长弓被拉起,金阿泰半眯着眼眸将箭矢锁定了邵玹的头颅——今日只是比猎,邵玹穿得不过是骑装,头脸都暴露在空气中,毫无保护。
“王,公
主带了一队人马不见了。”忽然,有一人凑在金阿泰耳边说道。
金阿泰不用想都知道金阿妍在做什么,顿时脸色稍黑,低声骂道:“派人看好她,可莫又惹出什么差错来。”
“是。”
——
温归姝知道自己的能力和马术,密林狂奔之时她还不忘注意周围玄狮军留下的痕迹,温归姝记得邵玹说过春猎猎场之上若是看到有箭尾系着一条黑色细带的箭,那便都是他带的人所射,也就意味着此处玄狮军来过。
只是可惜,温归姝只看到了箭,却始终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快到东处密林之时,温归姝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太过安静了,她提起马缰阻止了马儿继续前进,而她身后的侍卫也立马围了上来将温归姝保护在圆圈范围之内。
而这时,姜霁也赶到了。
温归姝看到姜霁还颇有几分惊讶:“姜世子,你来做什么?”
“归姝,发生什么事了?”姜霁下意识就叫了温归姝的名字,“猎场凶险,你在此处怕是不妥。”
“邵玹出事了。”温归姝说道,“若是世子得空,不如先替我寻人相助……”
“我已差人去寻父亲与二叔了,你不如先与我离开此处,恭王殿下武力高强,定会平安归来。”姜霁劝说道。
只可惜温归姝也是一身反骨,根本不听姜霁的话。
就在二人拉扯之时,熟悉的箭矢声破空而出,紧跟着温归姝的江信立马抬剑挡下。
温归姝闭着眼睛都
能猜出来此人是谁,于是对着箭矢袭来的方向嘲讽地说道:“上次便是这般如阴沟的老鼠不敢见人,这次又是如此,你们北丹当真好做派!”
听到这话,金阿妍也不躲了,她握着长弓扭着腰从林中而出,笑意嫣然:“瞧恭王妃说的话,本公主射箭的水平不佳,王妃向来知道的。不过这猎场之上,王妃怎么来了呢?”
姜霁看到金阿妍,眉头紧锁成一团。
温归姝忍住怒火,看着金阿妍说道:“怎么不见公主的王兄呢?你们二人不是向来形影不离?”
“这就不用恭王妃操心了,我王兄自然有‘正事’要做......猎场上常有凶兽虎豹出没,若是不小心伤了恭王妃的脸或夺了王妃的性命,啧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金阿妍不紧不慢地从身后婢女手中再接过一只箭矢,然后搭在了弓弦之上。
“你王兄可是在东郊密林之中?”温归姝进一步问道,温软的杏眸中毫无退缩之意,只是余光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江信。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金阿妍笑得张狂,箭矢再次破出,温归姝猛地缩身下压,而江信顿时上前搂住温归姝的腰助她再避开这一箭,只不过金阿妍这次是下了死手,箭矢还是擦着温归姝的手臂而过。
“金阿妍!”姜霁被金阿妍的疯狂吓了一跳,向来最温润儒雅的姜霁也难得失控发了火,“此处是梁宣,而非你
的北丹!刺杀王妃可是大罪!你……”
“哟,怎么还带着个尾巴呢?”金阿妍讥笑道,“看来若是恭王死了,你也不愁没人要,你就这么急着改嫁吗?看来你也没有多么爱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