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陆晚禾撩起了额前几缕散乱的云鬓秀发,明艳好看的颜面上出现一丝红晕,像极了怀春心动的懵懂少女。
秦疏影似是嗅到了这令人不安的恋爱酸臭味,眨了眨那双美眸,轻咳一声说道:“晚禾,今日你刚从聂府搬回来,府中的上上下下都还不了解,不如让我带着你四处逛逛,顺便摆置那些家具吧。”
暧昧的氛围下,陆晚禾自然不敢直视许清的眼睛,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应了一声。
“嗯。”
“而且府中的事情也有些多,家家户户都在城中采购布料,粮食,净水……准备面对辽军的进攻,而且那些屋顶都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也要重新加固。”
许清有些诧异的望向秦疏影,没想到这花街柳巷出身的花魁女子,竟把府中的事务考虑的如此周到。
在面对攻城战的时候,城中的粮水会慢慢的长成天价,这完全是因为所有的军需物品会优先供应城防军队,空下的东西才会把官府摆在集市上高价售卖。
而且在整个攻城战里,能影响到民居的武器,就是投石车了。
那些投石车的目标虽然是城墙上守军,但以古时候的命中率,基本大多石弹都会越过高耸的城墙,砸入城中。
若是这场攻城战持续一年半载,肯定会有无数的民居因此损毁。
“等会儿我们逛完院子,花圃,就吩咐管家找些工匠。”
许清听秦疏影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问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府中哪有侯爷的事情,自然是哪凉快去哪待着了。”
秦疏影用开玩笑的口吻数落完许清,就拉着陆晚禾的臂膀,朝着其他院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向她唠起了家常,“前两日,吏部侍郎的妻子王氏曾与我知会,说吏部从户部那儿分得了一批烟笼纱。放在战时,这些都是紧俏的物资,明日我们一起去拿货,看看哪些布匹鲜艳,适合留下来做新衣裳……”
陆晚禾应和着秦疏影的话,心中却有些揣测不安,觉得这样对待夫君,有失礼仪体面。
而且不知道夫君心里,是真的愿意让自己进府,还是在心里嫌弃她是个累赘麻烦。
趁着谈话的间隙,走出门口的陆晚禾偷偷回望,再度看向了亭台中的男子,只见对方正用灼灼目光直视着自己,满面羞红的转回了头。
……
京郊,承轩坊主坊。
作为整个齐国的情报中心,荟聚八方信息的源头之处,主坊的布局依旧和许清上次来时一样,布局规整,井然有序。
通过各种巨大的水车借力,主坊的各方楼台阶梯在缓慢变换方向,演变传说中的六宇连方阵。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承轩坊大门紧锁,内里的所有人员被禁止外出。信夫与管事主持都被叫到了内室与外室,听候发落。
穿着执事行头的单永培,正候在坊主的屋子内,隔着一扇屏风,向沈霜序汇报着近日所得的情报。
“据各部自查上报,最近三月的情报书信共有六千七百三十二封,均被悉数上报,放在了案牍库内。”
在许清短暂接任承轩坊的时候,单永培就成为了坊主助手,在主坊处理各方事务。
渐渐地,他已成为承轩坊的中流砥柱,不仅知道了多条内幕,还对坊内的事情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因此,沈霜序在随使团出使辽国时,坊内的大多事情是交给了他,而不是明珠。
等沈霜序从辽国归来,单永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却不想对方扔下了一句清查叛徒,就在主坊内部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坊主,属下仔细查验了他们端呈上来的册本,确认无误。”
单永培说完便不动声色的立在了一旁,静待着屏风后的女子发号施令。
沈霜序静静矗立在桌案前,葱玉般的手指拂过案卷,脸上带着一种冷漠与孤傲,仿佛一切世俗的情感都与她无关。
她犹如冰川之上的雪莲,清新脱俗,如诗如画。
“这些……就是全部吗?”
“是的,承轩坊下辖的人员名册,账本记事都在这里。”
“司天监的东西呢?”
听到沈霜序的问话,单永培微微一愣,迟疑了片刻后答道:“坊主,司天监向来负责天气与星运,与承轩坊的各部没有接触。”
“真的没有接触吗?”
单永培听沈霜序重复了一遍问题,开始认真思索起司天监的信息。
他初来承轩坊的时候,就听过司天监的名头。
之所以对司天监的印象这么深,完全是源于司天监的人员日常生活诡秘,虽然隶属于承轩坊的名下,却连各项物资都不与坊内同用。
他们大多生活在主坊另一侧,占据着最上两层空间,有独属于自己的观星台。
听人说,司天监的人都用这个观星台来探查日常天气,提前一夜将其记录报给宫中,方便里面的人安排圣上行程。
“司天监早先隶属于宫中,里面的人都被净身过,在宫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被编入承轩坊后,也被严令禁止离开此处。”
单永培思考了片刻,觉得司天监内出现的内奸可能性不大。
之所以先前清查没有触及司天监,正是源于观星测命的这些人里,都是些无欲无求的太监。
占星台与外情室隔开,且不提他们无法接触那些信夫和情报,就连把消息传送出去的路径也没有。
唯有承轩坊经过严格核查的信件,能被信夫送到外情室,派信鸽将信件传递出去。
“原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沈霜序淡声分析道:“但是这次出使辽国,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地的密探暗桩,基本都会使用一些不宜察觉洞悉的密文,撰写相应的情报信息。”
沈霜序说的事情,单永培也有所耳闻。
南北两地的生活民俗不太一样,所以潜伏在敌国的暗探都不会采用国内通用的密文,防止被他人察觉到异常。
“而在承轩坊的内部,其实也有天文和地文之分。”
单永培愣了片刻,回道:“确实有天文地文,不过使用天文的司天监,其实只把这当作观星的手段,方便记录每日的星象运动,行踪轨迹。”
即便听沈霜序说出了密文的事情,单永培也不觉得这里面有内奸。
还是之前的问题,司天监即便真的有欺瞒坊内核查的手段,又是怎么将情报传递出去的呢?
要知道,他们是不能联系外情室的。
“平常的手段或许不行,但要是将这些密文记录在每日天气的信息内,自然会被专人端呈到宫中,再由白莲教宫中的内奸将情报解读,做出相应的部署。”
“什么?”
单永培此时此刻,终于察觉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怪不得先前沈霜序从京城赶回素州,白莲教的情报能先一步被送到素州,导致冬藏使提前做出安排。
若是有这种方法传递情报,再加上密文隐瞒,那承轩坊数次自查都没有查出问题,就说得过去了。
“坊主,我这就带人去擒拿他们。”
“不必了,我已经派明珠行动了。”
听到沈霜序的回答,单永培才意识到,屋内少了那个雄壮伟岸的身躯。
看来,这是沈霜序早就做好的安排。
然而单永培还想不到的是,就连的今日的自查,其实也是针对司天监的手段,借用清查叛徒的名头,能顺理成章的封闭主坊的各路大门,防止这些人生出警觉心,提前外逃。
毕竟司天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思的将情报传递给白莲教,自然也会想好退路,准备事发暴露,逃逸的手段。
单永培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也不需要画蛇添足,便静静待在这里,等待明珠将司天监的叛徒们捉拿归案。
但就在下一刻,整个主坊的内部外部,开始传来了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紧接着,各个楼阁和链接的走廊都开始发生垮塌,就连这个坊主办事的房间也开始摇摇欲坠,向着一侧歪移倾斜。
单永培本想去救助沈霜序,却在准备行动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颤。
本能的规避,才在千钧一发之刻避开了关键要害。
可饶是如此,他也被这偷袭伤身,察觉有澎湃的真气打在了后背,使浑身的肌肉骨骼爆发出痛楚,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喀喇声响。
“不愧是百年上下的第一才女呀。”
开口说话之人的声音,就如同夜里的蝙蝠,阴暗且略带有一丝狠厉。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这个音色有着独特之处,它尖细刺耳的,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呼吸声。
“我们司天监在策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事情暴露的下场,毕竟一切的事物都被安排的如此妥当,谁能想到……你这女子仅靠着一点猜想,就洞察到了承轩坊内的漏洞。”
单永培支撑着身体,勉强向来袭之人望去。
只见那人身高八斗,浑身上下穿着太监服饰,这套行头打扮是司天监的模样和服饰没错。
单永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不是说明珠已带人去捉拿对方了吗?
为什么这司天监的叛徒贼人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思考太多,对方就跨入了室内,开始仔细探查起沈霜序的踪迹。
对于单永培,在偷袭得手之后,这人已失去了兴趣。
毕竟刚刚那一掌已足以让单永培体内的功力涣散,成为废人。
“找到了。”
伴随着一声怪异的笑,这司天监的太监在废墟内看到了一处女子的裙裳,在试着将其一角从碎石中拉开时,他得意的面色猛然消失不见。
因为内里的东西没有重量,在用内力击开石块后,只看到了几根残破的木块和藤条。
“曹腾,你为何仅凭着屏风后的身影,就会把那里的东西认成我呢?”
沈霜序的声音从房屋的另一侧传来,那处安然无恙的墙壁被两名侍女向外拉开,正襟而坐,端庄秀丽的沈霜序出现在太监和单永培的面前,用冷淡的目光直视着对方。
意识到上当受骗的太监曹腾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他苦心潜伏偷袭的“沈霜序”,其实只是用木块藤条和女子服饰搭建起来的木偶罢了。
只是因为声音和单永培汇报工作的独特性,他才会误认其的身份。
“不对!我刚刚听得很清楚,你的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为什么你的真人会在另外一处?这不符合常理!”
曹腾下意识的反驳,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其实在丹阳郡主被禁足,白莲教失去了宫中传递情报的枢纽,司天监就提前做好了布置,防止被察觉到异常,一锅端掉。
沈霜序的清扫比众人想的都要快,但司天监也有充足的准备。
他们知道沈霜序带领承轩坊内部,最有战斗力的人是其身边的明珠和镇南忠武军转来的单永培,所以,才制定了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
等二者其中一人离开沈霜序的身边,带队来抓捕司天监,就会有专人引爆预先设伏好的火药,将其困在某一处回廊。
此时此刻,再由自己将冰心蝎毒的毒针夹在手上,让另一人失去意识。
这样一来,承轩坊的坊主便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即便她在事先铺设好的炸药的屋子里幸免于难,也会被自己补刀,死在当场。
可为什么,这样严谨的计划会失败?
“把明珠派出搜捕,将单永培召来,就是我提前做好的陷阱……毕竟在抓捕司天监的时候,我就设想过司天监全员叛变的可能性。”
沈霜序当然明白曹腾的困惑之处,完全把握住局势的她,有充足的时间讲明白情况。
“司天监在被并入承轩坊后,基本没了人身自由,由此便可推断,产生出叛徒是在司天监并入承轩坊前,受到了白莲教的蛊惑。司天监能在外传的时候采取密文,这也暗中测证了叛变之人位高权重,足以触碰到司天监内最为核心的秘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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