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外围着一群姑儿村的村民,有扛着锄头的,有正在纳鞋底的,还有正下棋的……奇怪的是,每个人的脚下的土地上都有一个圆圈。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简单地用树枝勾勒出来的形状。
“冬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先生怎么会让我们来这,还站在这些圆圈里?对了,先生他人呢?不是说有要事要帮忙吗?”张函知的母亲拉着他问道。
这一问出声,周围其他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张函知一边安抚一边谨慎地盯着他们的脚下,“大家稍安勿躁,先生一会儿就来了,千万不要迈出脚下的圆圈,不然就会坏了先生的大事……伯父,您快些站回去……”
这些村民们不懂,张函知也未必知道,这些圆圈看似毫无规律,若是换个懂得天象星宿的人来看便会发现,那些圆圈的位置好巧不巧地恰恰跟天空中的某些星辰位置相对,上下呼应,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幅简易的星辰图。
这正是帝俊当年入主天极殿之后为拱卫妖族天庭所创的阵法——
周天星辰大阵。
曾经是妖族的镇族之宝,如今却被元灵拿来对付他自己。
神识回归,这一幕被帝俊尽收眼底,漆黑的眸子一片森然,“张函知,原来是他。”
“没想到吧,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出卖了你。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是妖怪,请我来降妖除魔,哈哈,就为了你养在屋里的那个小女娃!”元灵讥诮地说道。
提到那个小女娃他忽然心中一动,张函知说帝俊谎称小女娃是她的女儿,他便以为帝俊是为了造个合理的身份留在这里。
可现在细想,先前被忽略的疑问浮上心头,帝俊是什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养个小女娃在身边?又怎么会偏偏选了这个地方?
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可能错漏了什么,元灵心中一阵不安。但随即想到外面的周天星辰大阵,又觉得万事尽在掌握,不过是个小女娃罢了。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帝俊淡声说道,“用我创造的阵法来困住我,你觉得这可能吗?”
元灵放声大笑,举止间带着胸有成竹的自得之色,“放在以前或许奈何不了你,但是现在……困不困得住你我心知肚明。”
他所布置的这个周天星辰大阵极为简陋,比当年妖族所布下的阵法差了何止千万。
但是,元灵就是有这个自信能够困住帝俊,因为——
帝俊不能再杀生了。
他因杀孽而招致天罚,天罚之下侥幸逃生,若是再造杀孽……等待他的可能便是第二次天罚。
一次天罚有常仪救他,再来一次,却没有第二个常仪了。
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后,元灵便切切实实地动了杀念。
帝俊魂魄尚未复原,实力又不足,甚至连杀生都做不到,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此时若不杀他,一旦放虎归山,再下山的老虎就未必还能轻易捕杀了。
所以,在打探到帝俊的踪迹之后他特地布了这个局,特地布下了这个阵法,特地用了手无缚鸡之力、弱小的不能再弱小的凡人作为阵法的基石。
这种时候,真要感谢女娲,造就了洪荒最为弱小的种族,只要稍微抬抬手就能将他们覆灭。
面对这些弱小的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帝俊,他敢动手吗?
“老师,你就这么想杀我?”帝俊气定神闲地问道,面上不疾不徐,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元灵神色微冷,“不是我想杀你,而是你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呵呵——”帝俊忽然笑了起来,接着越笑越大声,及至后来竟成了朗声大笑,连院外的村民都听的一清二楚,狐疑地问张函知,“先生这是怎么了?”
张函知不知院中情形,听到帝俊的笑声心头不安,十分担心泽苍道长能否成事。只能勉强解释道:“大概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吧。”
“张家小子,先生到底有什么事?这大热的天儿大家伙总站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就是就是!说是先生把我们叫来的,怎么先生也不吱个声?”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吧?”
“我看成,走走走,进去看看!”
村民们等得不耐烦,眼看着就要冲进去,张函知阻拦不迭,余光瞥见已经有人一脚迈出了圆圈,情急之下只得大喝一声,“都站住!不许动!”
村民们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等回过神来就更不淡定了。
村长先是走出来,“我说函知,你这是什么意思?喊了大伙来又不说怎么回事,连先生的面儿也见不着,到底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清楚,咱们可就都散了!”
话音落下便有人连声附和。
读书人贵重,帝俊平日里即便为人冷清这些村民念着教书的情分也对他十分尊重。
张函知明白,只说帝俊可能是妖物的话,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只会当他在胡言乱语。他只能扯了个谎话说是帝俊有事请他们帮忙,他不擅长撒谎,又是对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这谎言更是难以说出口。
“你们别吵了!他是妖物!妖物!帝俊他是妖物!”
张函知终于忍不住将真相吼了出来,空气中霎时一静,村民们个个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可能?!”
第一个人问出生,紧接着是所有人的疑惑。
话已出口,张函知索性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他是如何怀疑,又是如何请来泽苍道长。
“现在道长就在里面除妖,等结束了,大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他疲惫而又激动地说道,眼睛血脉喷张,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张函知低头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为什么打我……”
话未说完,“啪——”又是第二声。
“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先生尽心尽力地教导你,培养你,让你读书上进,你竟然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
张函知怔愣地看着愤怒而又失望的母亲,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的眼中没有对妖物的憎恨和害怕,反而个个鄙夷地瞪着他,眼中满是失望和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