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认错人。你只是被人迷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男子依旧微微笑着,声音温和。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窝陷下去,衬得一双眼睛格外迷人。那种微微带着忧郁的气质可以轻易俘获任何一个女子的心,可惜常仪并不在此列。
她只是皱着眉头看他,想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登徒子。
后羿上前一步,手即将抚上常仪的额发时却被她闪身躲开。
他并不生气,依旧微微笑着,丢下一句堪比天劫雷阵的话。
“我叫后羿,常仪,我是你的丈夫。”
常仪登时被气得瞪大了眼睛,“你胡说!我不认识你,你也不可能是我丈夫!你最好快离开,不然等我……相公回来他一定会揍你的!”
倔强地小姑娘气得眼睛通红,挥舞着纤瘦的手臂比着拳头作出凶狠的样子,任谁突然间多出来个“丈夫”都要气得七窍生烟。
可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再看眼前人莫名地觉得心底发虚。
她讨厌这种感觉,也讨厌眼前这个人。
“你快点走啊!”眼中水光微闪,竟是急得要哭了。
后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他仍然笑着,笑容里却多了苦涩的意味。
见他还不肯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常仪急了,忍不住上前两步推他,一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眼眶里的水光潋滟着跌落,划过细嫩娇妍的脸庞落进尘埃里。
后羿心中一痛,右手指尖在常仪眉心一点,她便昏了过去,倒下的身子被健壮的长臂揽住。后羿的大掌缓缓拂过她的小脸,指尖触到那一抹透明的水迹,似恨似痛。
常仪做了个梦,一个很真实很真实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她,却又不像她。
明明是同样的五官,梦里的“常仪”却那样艳光四射,美得像一个行走的梦。
梦里的“常仪”是张扬肆意的神女,穿着云罗鲛绡织成的仙衣,有着高深莫测的法术,住在恢弘华丽的宫殿里,高贵尊荣,无拘无束。
手持仙灯的仙娥一排排经过,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儿声音。
静,太安静了,安静地像一座坟墓。
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了宫殿的寂寞,她换上人世间的普通衣衫走下了凡尘。
红尘俗世,热闹喧嚣。有挑菜踏青的花朝,有龙舟竞渡的端阳,还有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乞巧……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猎户。
那天她在山里闲逛散心,无意中听到山上成了精的兔子抱怨:那个大坏蛋又来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林子霎时间禽兽成空,一个年轻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出现的时候,常仪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跟出现在门前的那个叫后羿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看着后羿走过去,抬头看到了树上的“常仪”,“姑娘,那里太高了,快点下来吧,小心摔着。”
梦里的“常仪”像是发现了好玩有趣的东西,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手里拿着弓,背上背着箭,是这附近的猎户?”
梦里的后羿有点傻气,他点了点头,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常仪”,“是,姑娘你先下来吧,你放心跳就是,我接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的!”
“常仪”当然不会摔着,可她对着这个傻大个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扬声说道:“那我跳了,你可要接住,若是摔残了,我要赖你一辈子的!”
后羿紧张地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常仪”已经二话不说松开树枝就往下跳。后羿慌里慌张地张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只是下落的势头太急,两个人还是一起栽倒了地上。后羿下意识地一侧身,整个人先落地替常仪当了肉垫,被砸得发出一声闷哼,“唔——”
“喂喂喂,你还好吧?你说让我跳我才跳的!”“常仪”从来没有这样跟一个凡人接触过,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地信任他,真的撤去了所有的术法,只是以一个寻常人的样子跳了下来。
后羿闷咳几声,脸涨成红色,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姑娘,你能不能先起来?”
“常仪”这才发现自己还压在他身上,男人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双颊绯红一片。
从那以后,“常仪”不再四处闲逛,她编了个理由假装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无家可归,后羿于心不忍收留了她。
接下来的一切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君未娶,我未嫁,两个人日久生情,两心相悦,没过多久便以天地为媒打算成亲。
而“看”到这里,常仪心底却升起了深深的厌恶。
她厌恶梦里那个自己,更厌恶那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后羿。
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嫁给别人!
你看到的都是事实。
两个声音交替在耳边浮现,几乎把常仪逼疯。
而梦境里,终于来到了成婚的这一天。大红的喜色铺天盖地的挥洒开来,唢呐声声声吹着喜庆的乐章。常仪“看”着这一切却只觉愤恨和厌恶。
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你怎么能嫁给他?
如果说初“见”这个“常仪”被她的美丽和高贵所震撼,此时此刻,她心底已经只剩下鄙薄和恨意。
“一拜天地——”
不能拜,不可以!
心中的意念疯狂生长,不知道为什么却强烈得可怕。那个声音反复在重复,不可以,不能让他们成亲。
“二拜高堂——”
然而她在梦境里却只是一个旁观者,任凭如何奋力都挣脱不了那一层束缚,她根本触碰不到梦境里的人。
“常仪”你停下!不要嫁给他!你会后悔的!
“夫妻——”
不!停下!停下!
眼看着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常仪”即将弯腰,这一拜若是拜下去便是天地契约,无人能够更改。
常仪忽然间心念神动,虚空里幻化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呲——”
兵刃刺入血肉的瞬间,仿佛听到血肉被刺开的声音,痛处漫无边际地蔓延开来,她的唇边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控制不了梦境,她却控制得了自己。
不管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她喜欢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永生永世,要嫁也只嫁给那一个人。
她安静地闭上眼睛,眉目漾着得偿所愿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