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他听不进去的,他现在谁也不认得,不,他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这次玄羽是彻底走火入魔了!”
枫舟公主正急切开口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已向着她与施宣铃猛烈袭来,她陡然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时,已被施宣铃一把推开!
“公主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施宣铃趁着密室的门还未完全关闭,竟反手使了个巧劲,将枫舟公主直接推出了门外!
“小铃铛!”
门外的枫舟公主失声喊道,脸色霍然大变,里头却传来少女坚定的声音:“别开门,我自有法子唤醒他,公主你千万不要进来,免得误伤了你!”
话音才落,那道高大俊挺的身影已袭至施宣铃身前,少年赤红着一双眼眸,眼底只剩下一片癫狂,他嘶声厉喊着朝施宣铃挥去第二剑,施宣铃想也未想地闪身避过,一只手同时摸到了腰间的竹笛——
在第三剑紧追而来之时,一阵空灵缥缈的笛声也随之响起,不仅是密室外的枫舟公主一愣,连里头那道走火入魔的身影也脚步一顿,手中的剑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缠住了一般,凛冽的杀气也在顷刻间消减了几分。
清心笛音有用,霁月前辈传下来的曲谱果然是奏效的!
施宣铃心中一喜,暗自提起一身内力,愈发源源不断地倾注在了笛音之中。
那边的拓玄羽呼吸急促,稍缓了进攻的势头,手中的妄心长剑却仍未放下,而是继续双目血红地向施宣铃逼近。
他这波走火入魔来得太过汹涌,并非那般轻易能够化解的,施宣铃一边闪躲着向她袭来的那把利剑,一边屏气凝神地吹着竹笛,她身姿轻盈,衣裙翻飞间,当真就如同山谷中一只灵动的飞鸟般,令那道发狂的身影无法接近她分毫。
强劲的剑气掀翻了密室里摆放兵器的一个个架子,一地狼藉间,少女却是从容不迫,以清心笛音安抚着入魔的少年。
他们一笛一剑,一柔一刚,两相交缠间,似乎光阴流转,虚影缥缈,恍然间竟与数百年前奉霁月为越执清吹笛时的一幕重叠了起来。
那时越家先祖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份情愫,那根从未递出去过的红线,如今却将奉氏与越氏两家的后人牢牢系在了一起,叫他们密不可分,生死同渡,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般,世间之事果然自得缘法,妙不可言。
施宣铃正满心感叹间,不远处的拓玄羽却已痛苦地嘶吼了一声,越家剑法似与那清心笛音在激烈争斗一般,谁也一时压制不住谁,只令少年浑身血气翻涌,痛苦挣扎得像要被撕裂开来一般。
“杀,杀出一条生路……无畏赤奴十万大军……尔等随我背水一战……誓与云洲岛共存亡……”
他手中长剑一边发狠乱舞着,嘴中一边断断续续地念着些什么,施宣铃细细听去,神色一惊,这些话她当然熟悉了,这不正是当初息月寒率十万大军攻上云洲岛时,阿越在绝境之下说过的那些话吗?
难怪他今夜会走火入魔,癫狂难控,原来是官船即将抵达赤奴部落,他被尘封的那些记忆又错乱地浮现出来,这才叫他被心魔入侵,整个人失去了理智。
施宣铃一边吹着竹笛,一边听着那些重现昨日的话语,正焦心之时,却未料到那道癫狂的身影竟忽然停了下来,持剑莫名望向虚空,冷不丁冒出一句——
“打完仗,就成亲……等雨停,看长虹贯日,一起看……长虹贯日……”
这几句喃喃的呓语如一记惊雷,霍然炸响在了施宣铃耳畔,她眼眶瞬间湿润起来,握紧竹笛的手也颤抖不已。
今夕何夕,物是人非,那时她信誓旦旦与他约定:“世子,你生命里的那道长虹贯日,有朝一日,也一定会出现的,我陪你等雨停,陪你看长虹贯日,好不好?”
显然此时此刻,这些错乱的记忆又充斥在了少年脑海之中,那份属于小铃铛与小灰猫的约定,如今却成了他魂灵最深处的执念,无论被多么彻底地洗去记忆,他也仍旧忘不掉这份执念,那些刻入骨髓的烙印也依旧要叫嚣着再度浮现出来!
就在施宣铃的泪水模糊了双眸,心绪激荡之际,那清心笛音也随她而稍有停滞,原本少年身上被稍稍压制住的杀意又陡然浓烈起来,他眸光一厉,扬起手中长剑一挥,正失神的施宣铃闪躲不及,手中竹笛竟被那强劲的剑气震飞了出去!
“不!”
施宣铃脸色大变,还想要飞身前去拿回竹笛时,那道走火入魔的身影却根本不会给她机会,第二剑快如闪电,早已随之而来,滚落在地上的竹笛应声粉碎。
没了,笛子被毁了,再吹不响那曲清心笛音了!
施宣铃满眼愕然,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堆碎屑,还来不及想到应对之策时,又一道凌厉的剑气自她后方袭来,她呼吸一紧,迅速翻身闪过,手腕上的铃铛也随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怕混乱间伤到阿越,早已收敛起了一身内力,并未对他出手,只一味躲避,正当她有些狼狈地摔落在地时,预想中的下一剑却没有落下。
紧追而来的少年脚步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握住剑无措地站在密室中央,眉宇间的杀气都退却了几分,陡然间倒似个懵懂的孩童一般。
施宣铃忽地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又抬起手用力地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果然,拓玄羽握剑的手一颤,周身杀气愈发褪去,那张俊逸的面孔也探向施宣铃这边,好似在焦急地找寻着些什么。
是铃铛,是铃铛声,他竟还记得她手腕上发出的铃铛声!
“宣铃,就算哪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就摇一摇你手腕上的这串铃铛,无论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听到你的召唤,立刻出现在你面前的……”
曾经的那些字字句句仿佛又再度回荡在了耳畔,施宣铃泪眼婆娑,心中大片的酸涩蔓延开来,她又抬起手继续摇晃起了那串铃铛,慢慢地引着少年朝她走来。
一步,又一步,那道颀长俊逸的身影坚定地朝她走过来,他双眸虽仍泛着血红色,但里面已盛满了她的身影,他就这样循着铃铛声,一步步向她而来。
却就在这时,少年肩头白雾缭绕,那团原本灰蒙蒙,空无一物的雾气中,竟又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一道小小的虚影!
它一点点成形,在不断响起的铃铛声中,在施宣铃震惊无比的目光之下,慢慢地幻化成了一只小猫——
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猫,一只叫施宣铃魂牵梦萦,再熟悉不过的小灰猫!
只是它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了一团,好像被困在了雾气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它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施宣铃,隔着朦朦胧胧的一层白雾,无声地落着眼泪。
就好似当年那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里,她坐在阁楼上望去,它在雨中那般绝望难过地哭泣时一样。
那时它被人抛弃了一回,如今,它是第二回……被抛弃了。
施宣铃的心弦遽然颤动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再也忍不住,对着那道步步上前的身影,哽咽地喊了一句:
“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