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目光深沉的看着岑文本,很想看破是岑文本是怎么想的一般。
岑文本这份果断,他是没有想到的,按照岑文本所说的,陈斌与刘继,对下那是一点错都没有了啊。
缓缓,李元吉逐渐收回目光,神情无比平静。
“理由,这样进行处罚,给本王一个理由。”
岑文本说的,李元吉赞同吗?
在心中,是认可的,对百姓的纵容,必须要进行约束了,多度的放纵,最后只会伤到他自己。
但刘继与陈斌两人,纵然优秀,也不可不罚。
岑文本如今既然这样说,他就必须要知道岑文本这么做的依据,知道岑文本是怎么想的。
岑文本看着李元吉,没有丝毫忐忑,依旧坦荡。
“大王,此次调查,除了陈斌与刘继两人的原因,臣更是查到,在冈州杜陵、阳江,高州南巴,其中杜陵两户人,分别为原俚僚人杜平、汪水,阳江三户人,分别为原俚僚人陈进、刘海、张山,南巴有三户人,分别为原俚僚人胡定、钟南。
此八人,为最先想出海经商之人,而八人因为担忧自己势单力薄,自以为县令会不同意,便是唆使其余百姓一同出海经商。
为了让其余人同意,夸大出海经商利润,且隐瞒出海风险,聚集民众,前往县衙。
在县衙无权处理,上报州里,得到陈斌与刘继的批复后,便是对百姓开始进行拖延,且已经明确说出,现如今最为重要的是发展,出海经商虽有政策鼓励,但由于百姓过多,必须要在后面进行核实后再行上报。
然而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这八人见官府依旧没有正面回复,便是聚集百姓冲击州府,后被各县、庒所在的长者所拦。
这八人又各自唆使长者前来海康向大王请愿,且组织百姓一同前来海康。
纵观此次事件,罪魁祸首者,非这八人不可,诱导、唆使、鼓动百姓,枉顾当地发展需求于不顾,一心只想自己出海经商赚钱。
不知对大王感恩,不仅与大王对抗,更是枉顾大王制定的主题方针而不顾。
如此之人,必须重罚,以警醒世人!”
李元吉深深的看向岑文本,这一刻,李元吉似乎有些明悟了,岑文本这人,是在给他下套啊。
他自认为与岑文本心连心,没想到背后岑文本要和他玩脑筋,跟他玩套路,而且被套路的,还是他自己。
李元吉这一刻,总算是知道了文臣为什么心眼子多了,他知道岑文本这是好意,但是借着这事来给他下套,让他明悟,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这个过程,李元吉很不爽。
他的问题就是太过注重百姓,忘了自己才是上位者,对百姓好没错,但过分的好,只会换来那些人更多的要求。
通过这件事情,他知道岑文本肯定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能有八人,那以后呢?
这类事情不杜绝,这种思想若是不停下,以后只会更多,到时官府究竟该怎么管制百姓?
李元吉不爽的是,岑文本特意不将这件事说全,就是为了用这件事来警醒他,李元吉不得不说,岑文本的这个效果,很好。
原本他就已经想清楚了,而在想清楚后,岑文本又将这些说出来,只会更加坚定他的改变。
若是一开始岑文本就说出来,绝对达不到现在的效果,因为在他还没有改变之前,这些话,对他的冲击,不会那么大。
过了片刻,李元吉才缓缓开口。
“景仁,你很好,竟然敢如此欺瞒本王,你可知罪?”
如今他虽然是从这件事得到了蜕变,但岑文本做的这事,对他而言不好,让岑文本去调查这件事情,结果给他上书的时候整一半,这谁受得了?
岑文本看着李元吉肃然的样子,不紧不慢,缓缓再度拱手。
“大王,臣认罚,但臣,无罪。”
李元吉听着这话,一时有些愣神,反复看了看岑文本,他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说伱无罪?那你给本王说说,本王让你查这件事情,你递上来的折章,为什么没有你调查的后半段?
你将这后半段故意隐瞒,现在才说,如此欺瞒本王,这还叫无罪?”
岑文本依旧躬身,双手抱前,淡然的点点头。
李元吉看见岑文本这个样子,火气顿时上来了,这事他本来就是吓唬岑文本一番,只要岑文本认错,他适当惩戒一番就过去了,结果这货还搁这跟他说没错?
他李元吉才是大王,他才是岭南的王,各府都是他的封地,岑文本都是他的属臣,现在这人是有些分不清大小王了?
想到这里,李元吉更加不爽了。
“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为何无罪?”
李元吉紧紧不善的盯着岑文本,然而岑文本却是一点紧张都没有,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大王,臣此举,皆是为了大王,臣为大王之臣,大王出现过错,臣有责任为大王及时纠正。
如今大王念头通达,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且臣对大王,也非故意隐瞒,臣递交给大王的供词,只是陈斌与刘继,以及两县的供词,臣也并没有说那是全部。
更何况大王也没有问,现在臣与大王说来,并非隐瞒。
故而臣何错之有?”
看着岑文本这无辜的样子,李元吉顿时气急,他忽然发现,这岑文本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调皮起来了,之前岑文本可不是这样的。
但气急归气急,李元吉知道岑文本这是为了他,而这样做的,但即便是这样,不惩处这人一番,他心中意难平。
李元吉看着岑文本,官帽戴着很端正,面容也是梳理过的,紫色的袍服也很整洁,当看到岑文本的脚下时,顿时眼前一亮。
“岑文本,你身为本王重臣,如今来见本王,却是面容不整,你看看你的靴子,竟然如此之脏,当罚!
罚你两月俸禄,一月内不得饮酒,下一次的休假取消。”
岑文本心头满是无奈,他也知道李元吉憋了一肚子火,只是这找的借口,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理由都能找出来,岑文本只得佩服。
李元吉现在也是满足了,惩罚虽然不重,但架不住他心头爽了啊,尤其是这种随便找个理由来惩处别人,这种事才是最爽的。
整个人通畅之后,李元吉也是开始说起了正事。
“按照你所说的,那八人确实胆大包天,必须要严惩,不严惩,不足以震慑人心。
同时,陈斌与刘继也必须要惩处,没有及时处理此事,对上瞒报,同样当应严惩。
你现在说说,那八人,以及陈斌与刘继,该如何严加惩戒?”
岑文本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道:“大王,杜平等八人,当以对抗大王,不思感恩,枉顾发展大局,唆使百姓冲击官府,且蛊惑百姓聚众,当以斩刑,以震慑世人。
至于陈斌与刘继,此次事件中欺瞒大王,未能及时上报事件详情,导致无法第一时间处理,将此事影响扩大,且自身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内调查此事,未能了解清楚事情原委。
两人欺瞒大王,任职不力,缺乏能力,当革除官身,且追责三年以上刑罚,刑罚期间,当放至道路、河渠、堤坝等工程建设队伍当中,为地方发展而改造自身。
除此之外,此事当通传各府,使得每一级官吏,每一个百姓,能够尽皆知晓。”
李元吉听后沉思,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岑文本说的这个处置,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种处理,不是李元吉想要的。
过了一会,李元吉看向岑文本,缓缓开口。
“杜平等八人,最大的罪名则是唆使百姓冲击官府,但最终未成,且蛊惑百姓聚众,也没有酿出大祸,至于不知感恩,乃是私德,枉顾发展大局,不过只是百姓,能对他们有这么高的要求么?
若是按照这个处罚,直接斩首,未必能够服众,恐还会让百姓生出其他心思,这个惩罚要改。
其罪名不变,最终惩罚改为,杜平八人,以及其直系家属,削除户籍,取消一切待遇,田地全部回收,税收按照封地之外的税收进行收取。
其在本王封地之内,所有消费,以及生活,全部按照外籍之人一般进行对待,其户籍牌销毁,之前税收不管,但今年税收,进行追缴。
至于陈斌与刘继,革除官身,服刑一年,然后将两人送到西州去。
两人能够连年完成指标,可见还是有些能力,只是被前途迷惑了心智,将两人交给韦云起,由韦云起进行考核,若是两人改过自新,韦云起可直接启用,然后进行资料存档,并备份到你这里。
后面的安排,不要公开,也不要与两人说,你自己留意便是。
此次所有处罚,对外公示,也就是你说的,要让每一级官吏,以及每个百姓,全部知晓。
最后,那八人及其家属被开除户籍的生活状况,让人传出去,当成一个饭后茶谈的话题,传向四面八方。
不可让人将他们带出岭南,让人将他们看好,同时不可让他们发现。”
李元吉满脸阴沉,直接斩首,太便宜那几人了,这次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哪能这么便宜他们。
至于削除户籍,看似是他开恩,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他封地里面能够过得这么好,那是因为只要入了户籍,那就是他的子民,都是有待遇,与外面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如今想要申请加入他这里户籍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少,当初有一部分顽固不化的撩人不愿意入籍,当时他就说过,那时是他求着这些撩人入籍,因为要发展。
但是,一旦发展起来,人口的需求不再像当初那般没有限制的需要,户籍的好处,就会彻底体现出来,那时想要再入籍,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现在这个处罚,他就要让封地之内的所有人看看,他的大度,发生这样的事情,换成任何一个上位者,这八个人绝对会死,会被砍头,但他没有这样做。
同时,他也要让天下人看看,一旦没有户籍,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手中的户籍,是多么重要,要让他整个封地的人都知道,能够加入户籍,是有多难得,以及他们现在过上的生活,都是谁给的。
岑文本同样在思考着李元吉说出的惩戒方案,对于陈斌与刘继的惩处,李元吉所说的,岑文本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是这个惩处不能由他来说,不然李元吉恐怕还不会同意。
而对杜平等八人的处罚,岑文本自己都是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惩处的,想清楚里面的奥妙,岑文本都不得不佩服。
不仅体现了李元吉的胸怀,以及对百姓的仁义,同时又能震慑各级官吏,以及封地之内的所有百姓,可谓一举多得。
至于杜平等人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该怎么办,无论是李元吉还是岑文本,都没有去考虑过,那些人真要去那些事,那就公事公办,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至于杜平几人以及其家属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那只能说这是他们自找的了。
按照这个处理,别的李元吉与岑文本不敢说,但至少杜平八人,是彻底臭了,哪怕是家中的人,恐怕都恨不得饮这几人的血,毕竟这几人,硬生生的拖累了整个家庭。
岑文本当即一笑:“大王大才,臣敬佩万分,当按大王之言进行。”
对于岑文本拍的马屁,李元吉没有丝毫上心与自得,因为这件事到这里,都还不算完。
李元吉满是肃然的看向岑文本。
“这件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是,这次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必须要得到警示,那就是律法必须要完善,若是不将律法完善,今后再次发生又该如何?
这件事你下去之后,立即进行整理,唆使、蛊惑百姓,未经任何报备聚众,聚众达到什么规模是什么样的处罚,这些都要有。
还有税收政策,你下去之后想想,有没有什么改进的空间,这些百姓过得实在太好了,可以适当加收赋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