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就依据调查结果,下面咱们就来推敲推敲,长此以往,生员问题造成的影响。”
云逍将话题引到第二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以调查到的各项数据展开激烈辩论,最终理出几条结论。
其一,庞大的生员队伍,给朝廷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
朝廷对生员免除徭役,另外还可免除家中两个男丁的徭役。
同时还享受免费住宿与廪食月米一石,其他鱼肉盐醋之类也由官给。
在一些条件优越的府学里,甚至还给每个生员,配备了两名供其驱使的仆役。
除此之外。
生员们无论是在府学中上课、考试,还是考取更高一级的功名,均有各种名目的补贴、赏银可拿。
就连外出会友做文章都有花红,赏银少者一二两,多者可达百两以上。
大明一共有五十多万生员,一年下来,朝廷要背负多大的财政负担?
众人大致的算了一下,估摸在百万两白银以上,至于免除的徭役还不算在内。
众人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现银还不到三百万两。
朝廷对生员的优抚,他们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些都是从太祖开始就有的惯例,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现在看到如此庞大的数字,再跟大明如今困窘的财政一对比,那可就相当吓人了。
薛国观等人看到众人的神色,都是摇头一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些士子终日笑傲风月,哪里知道朝廷的艰难?
还是云真人高明啊!
一次调查,就让这些士子们有了一次最直观的感受,根本不用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解释。
生员的第二个问题,腐蚀大明根基。
生员的种种危害,通过调查得来的案件数目,就可见一斑。
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势必会被严重腐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明这座大厦原本就风雨飘摇,哪里经得住五十万生员这样腐蚀?
其三,人才浪费。
朝廷供养如此庞大的生员队伍,原本应该为国出力。
然而调查的结果显示,有一半的江南生员终日无所事事。
其他的一半,干正事的也不多,反倒是干扰行政、为害地方的居多。
朝廷等于是养了一群大爷,并且还是不干事,专搞事的那种。
得出这些结论,夏允彝等人都沉默了。
前些日子,云逍推动官府催收拖欠钱粮,针对生员、士绅进行严酷打压,甚至杀了人。
他们心里都是颇有微词……不,怨气满腹。
现在看来,云逍的做法不仅不是过了,反倒是太轻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
云逍这才说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你们没有说到。”
众人一阵冥思苦想,却想不出那是什么。
陈子龙道:“草民鲁钝,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道:“复社的事情,你们应当十分清楚。”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神色一变。
莫非云真人这是要……清算旧账?
“复社广招门徒,每逢乡试、会试,凡是二张看中了门徒,他们都会通过种种形式予以举荐。但凡是二张举荐,基本都会被录取,‘十不失一’。”
“因此江南生员、举子,以拜入张溥门下,加入复社为荣。我说的可对?”
陈子龙面露羞愧之色,“确有此事。”
云逍没有继续纠缠复社的问题,又问:“据我所知,直浙之地,各种文社不下三百个,可有此事?”
陈子龙老老实实地答道:“正是。”
“这些文社,果真是以文会友?”
“或者是跟复社一样,以文社为名,行结党营私之实,为自己谋取前程?”
云逍的话,让陈子龙、夏允彝无言以对。
如今的文社,谁还真的去谈论诗文?
除了议论国事,针砭时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科场、仕途上相互援应。
一些志趣相投、命运与共的举子,除了在举业文章上共同切磋,“厚自濯磨”,还自发地用以文会友的形式结成联盟,共图举业。
这才是结社的目的。
云逍拍了拍椅子扶手,叹道:“这就是党争的祸源!”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党争之惨烈,对国家危害之大,他们当然很清楚。
却怎么也无法把结社,跟党争联系在一起。
然而仔细想想,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众多生员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参与激烈的科场角逐。
在这种角逐中,个人的力量变得极其渺小。
因此,士子们开始寻求靠山(组织),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互相依傍、党同伐异的党争之路。
只是多数文社成员,包括陈子龙、夏允彝这样的文社领袖们,并未自觉而已。
此时若不是云逍提醒,他们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恶果?
云逍看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党争,乃亡国祸源,如今的大明,再也经不起内耗了啊!”
众人都是一震。
黄宗羲道:“云真人取缔东林书院、复社,莫非就是为了消除党争之源?”
云逍答道:“取缔东林书院、复社,主要原因是他们参与谋害先帝和今上,消除党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句他没说。
不消灭东林党和复社,大明很快就会被他们折腾到亡国。
夏允彝满脸羞愧,站起身躬身说道:“草民回去后,就立即解散几社,从此再也不做结社之事。”
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声称退出文社。
云逍摆摆手:“结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结社的目的若是为了自己谋取私利,党同伐异,那就万万要不得。”
薛国观与范景文相视一笑。
江南结社成风的问题,看来也不再为患了。
云真人有雷霆风暴,也有润物无声,这手段简直是绝了。
瞿式耜心中一叹:看来以前还是错怪云逍子了!
东林书院、复社被取缔,大批东林党人、复社成员下狱。
瞿式耜这个东林党人,也因受牵连而被罢官。
因此他将云逍视作是魏忠贤一类人。
此时才明白,云逍并非是针对东林党,而是为了消除党争。
“云逍子,才是真正的一心谋国,我的心胸还是太狭窄了啊!”
不知不觉中,瞿式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