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军士抬着棺木,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村头站定。
吴陈氏被搀扶着走上前去,伸出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棺材,喃喃说道:
“儿啊,你总算是回家了。”
“这次回来,陪着娘,再也不走了啊……”
崇祯瞬时泪目。
孙承宗等人也是泪含热泪。
后方的大军,无人不泪如雨下。
这一刻,天地悲怆。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送,英烈回家!”
“英烈回家啰!”
后方的五万大军齐声高呼。
声震八方,气冲霄汉。
被侍卫挡在外面的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那可是皇帝啊,竟然亲自带着大军,送吴家老七回家。
这是什么样的荣耀?
吴陈氏抹了一把眼泪,拍了拍棺材,说道:“儿啊,你比你爹、兄长们有福,万岁爷亲自带着这么多的袍泽,专程送你回家!”
孙承宗开口劝慰道:“老夫人,您节哀!”
吴陈氏取出一块手绢,缓缓将眼泪擦干,然后问道:“我儿,可还英勇?”
祖大寿答道:“吴七郎每战,皆奋勇当先,军中袍泽称其为‘拼命七郎’!”
“那就好,那就好。”
吴陈氏欣慰地一笑,接着又问:“我儿,可亲手杀死过女真鞑子?”
祖大寿答道:“据功劳簿记载,吴七郎自从军以来,亲手取女真鞑子首级五颗,阵斩汉军十七人。此次攻占辽阳,他又亲手斩杀女真鞑子九人!”
“好,好,我儿好样的,算是报了兄长的大仇!”
吴陈氏拍了一下棺材,赞道:“等到了地下,你爹和兄长们一定会使劲儿夸赞你的!”
崇祯向随行的起居郎说道:“如此母亲,堪称是大贤,当记住起居注,载入史册!”
起居郎答道:“臣遵旨!”
吴陈氏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恭恭敬敬地向崇祯跪下,“皇上是天子,亲自送我儿回家,民妇愧不敢当!”
“平身吧!”
崇祯叹道:“吴氏满门忠烈,他们为国慷慨赴死,身后当以国礼待之。朕身为大明天子,送英烈最后一程,也是应当之举!”
顿了一下,他接着郑重地说道:“你的七个儿子,皆为国赴死,今后大明百万将士,都是你的儿子!”
祖大寿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七郎是我等袍泽,他的母亲既吾母,我等将轮流到堂前尽孝!”
后方军士一齐单膝下跪,齐声大喝:“吴母既吾母!”
数万人发自肺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滚滚惊雷。
“快起来,快起来,受不起,受不起啊!”
吴陈氏手忙脚乱地朝众人摆手。
随即泣不成声,抚摸着棺木说道:“儿啊,看到没有,皇上圣明,又有这么多袍泽照看咱家,你可以安心去了!”
崇祯叹了一声,看向吴国基,问道:“他就是吴七郎的儿子?”
“正是。”吴陈氏朝吴国基招招手,“还不过来给皇上磕头?”
吴国基不敢说话,只知道使劲地磕头。
“好了,不用磕头。”
崇祯摆摆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国基答道:“我小名儿叫砖儿,昨天有个人路过我家,给我取了个大名,叫吴国基。”
崇祯赞道:“国之基石,国师取的好名字!”
吴陈氏愕然问道:“国师?昨天到我家的那位,是咱大明的国师?”
孙承宗开口道:“正是国师云逍子。”
吴陈氏惊住了,喃喃说道:“天啦,咱大明的活神仙,竟然到了我家,怠慢了,怠慢了啊!”
崇祯向吴国基说道:“等到了年纪,就送到宫中,从御前侍卫做起。”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无不暗自惊叹,这小家伙的命可真是好。
入宫做御前侍卫,那可是皇亲、勋贵才有的殊荣。
这小子,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吴家一家八口男丁为国捐躯,后人得到这样福报,也是应当的。
吴国基结结巴巴地问道:“到皇宫去,是不是要割掉小鸡.鸡?”
吴陈氏大怒:“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无不莞尔,悲怆的气氛也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吴母节哀!”
“朕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在皇宫内设宴款待!”
崇祯向吴陈氏挥挥手,举步朝銮驾走去。
吴陈氏抚摸着吴七郎的棺材,泪水簌簌直流,满脸不舍与痛惜。
孙承宗问道:“敢问吴母,七郎是择吉地安葬,还是葬于忠烈园?”
朝廷于三年前,在皇陵附近,大峪山与蟒山主峰之间的中轴线上,专门建了忠烈园,用于安葬忠烈。
这次在辽东战死的忠烈,火化之后全都带回京城,准备安葬于忠烈园中。
而他们的灵位,则是要被供奉于忠烈祠中,享受大明香火。
不过吴七郎是个特例,自然是要尊重吴陈氏的意见。
“让七郎跟他的袍泽在一起,那样也好有个伴。”
吴陈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狠心做出决定。
“砖儿,披麻戴孝,送你爹最后一程!”
吴陈氏朝吴国基吩咐了一句,然后步履蹒跚地朝村内走去。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朝着她的背影长身一揖。
崇祯特意留下一名太医,和十几名吴七郎的部下,然后示意起驾。
銮驾刚动,云逍匆匆赶来。
孙承宗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云逍说了一遍,然后低声说道:“陛下此举,有违礼制,怕是要引起百官非议!”
“礼法祖制,百官非议,难道比为国赴死的将士还要重要?”
云逍不屑地冷笑。
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陛下送忠烈返家,彰显朝廷仁德,即使违背礼制又如何?”
“吴起为兵士吸毒疮,因此临战时,将士无不效命,这才成就百战百胜!”
“太祖当年善待战俘,并以战俘为宿卫,因此收获被俘将士军心,战时奋勇当先!”
“如今陛下亲送英烈忠魂,可谓是千古未有的义举、壮举,今日过后,大明百万将士,哪个不以报效国家为荣?”
“单凭此举,陛下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多矣,堪称千古明君!”
祖大寿大赞道:“国师说的好,莫说是那些个兵卒,即使是末将,也恨不能将满腔热血抛洒于疆场!”
孙承宗看到将士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此时皇帝让他们赴汤蹈火,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陛下圣明,还是老夫太过迂腐了!”
孙承宗一声叹息。
从今日起,朝中的文官想要压制皇帝,再无一丝可能。
这时崇祯让人来请云逍,一同乘坐銮驾。
云逍哪里会干那种没谱的事情,直接婉拒。
銮驾继续前行,不多久来到距离京城仅五里之地。
就见官道上,停着一支奇怪的队伍。
每四军士,抬着一口棺木,竟有数千口之多,延绵数里之远。
棺木中躺着的,正是此次战死辽东的将士。
崇祯换上金甲,换乘战马,来到队伍最前列。
一名太监将一根白带子,缠在他的腰间,又帮他整理好衣冠。
崇祯肃声说道:“全军缟素,送忠烈英魂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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