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风将车停在公寓楼下，坐在车里，手伸到后座上摸了几下，摸出一包烟。
他把车窗降到一半，右手的两根手指捏出一根烟，然后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他闭着眼睛吸了一口，薄唇微张，吐出淡淡的烟雾，冷眸微眯，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规律敲着方向盘，像是在等什么人。
“嗡——嗡——”
顾晨风拿出手机，定睛一看，最后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按灭，下了车。
黑夜中一个人朝他走过来。
他倚在车上，冷冷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人，两只胳膊肘抵在车上。
“晨风。”来人全副武装，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在厚厚的口罩之下，闷闷的。
“进来说吧。”，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有辨识度，顾晨风微微皱眉，站直身子，转身走进公寓，扔给身后的人一句。
公寓内。
顾晨风打开门，伸手按开客厅的灯，又去厨房里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
“晶晶，坐。”他坐到沙发上，把手腕上的手表解下来放在一边，顺便把袖口解开。
晶晶关上门，坐到沙发上，把口罩和帽子摘掉，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她的眼睛有点红，嘴唇抿紧，眼里有什么情绪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
顾晨风瞥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在眼前的茶几上，嘴角微微下拉，声音比刚才又生硬了几分，“你跟踪我多久了？”他压抑住怒气，沉声问道。
晶晶的手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却丝毫都不觉得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顾晨风，看着他一脸的冷漠与疏离，她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见过晶晶的人都说，她有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勾人心魄，风情万种；而此时，那双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包含着愤怒、不甘，还有失望。
“你不要忘了叔叔阿姨是怎么死的！”她咬牙切齿道，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都是刚才顾晨风和一个女人在路边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何曾对任何一个人这么温柔过？
“我记得，我根本就没有忘记过。”顾晨风垂眸，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哀伤，声音一下子沙哑不少，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关节微微泛白。
“顾晨风，你是不是中了那个女人的毒了！” 晶晶冷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没有。”顾晨风睫毛微颤，咬着牙。
“那……”
“很晚了，你该走了，我还要休息，明天还有事。”顾晨风起身，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晶晶苦笑，双手撑了一下沙发，站起身，转身直接走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关门声一响，顾晨风直接跌回沙发上。
处在深渊里的人还妄想岁月静好，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嗡嗡。”
他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皱着眉点开消息，是梁建中发来的，告诉他明天早点到公司，要开董事会。
他眉毛微挑，仔仔细细地把那几个字看了几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把手机放下。
看来明天又是一场硬仗。
次日上午。
顾晨风准时到了会议室，梁紫山、梁建中和梁书言比他晚到几分钟。
梁书言微勾嘴角，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悠闲地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旁边的顾晨风。
顾晨风第一次参加董事会，不知道自己该坐到哪里，他默默地数了数这里的椅子，貌似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他皱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直挺挺地站在旁边，在旁人看来，就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梁紫山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脸上有一丝不悦，朝着秘书摆摆手；在一旁的秘书立刻俯身，耳朵靠近梁紫山。
“去拿个椅子放在我身边。”他低声吩咐道，抬眼看向顾晨风，慈爱地笑笑。
顾晨风微微点头，黑色的眸子满是淡然，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梁紫山欣慰一笑，对着梁建中使了个眼色，他真是越来越满意这个小孙子了，反观梁书言，一进门就是主子的样子，盛气凌人，让他很不舒服。
他老爷子还没死呢，就把自己当成当家人了？
“董事长。”秘书把椅子放在梁紫山身边，静静地退到旁边。
梁紫山朝顾晨风看去，下巴往里收了收，笑着说道：“晨风啊，来爷爷这里坐。”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此时，大部分的董事都已经到齐了，看到老爷子来了这么一出，其中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两位继承人的未来也有了一个估计，但也不敢轻易站队。
顾晨风乖乖地走到梁紫山身边，对着股东们鞠了一躬，这才坐下来。
梁紫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一旁的梁书言咬着牙挤出笑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拽着裤子，嘴角轻微地抽动。
“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他扫视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对他颔首示意。
梁书言顿时轻松起来，松开拽着裤子的手，把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
“今天开会，主要是想听一下大家对于顾晨风先生出任副总的看法……”梁紫山的秘书公式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我反对！顾晨风之前做事出了很多纰漏，怎么可以胜任副总之职？”
“我听说他只是本科学历，我们这里连部长都是研究生，甚至有博士，梁总也在国外读博，堂堂副总学历太低，说不过去吧？”
“要是直接把他安排在高位，集团的其他员工怎么会服气？我们可不是家族企业那一套！”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慎重，可以先安排个差不多旳职位，以后再说？”
“.…..”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顾晨风每一句都仔仔细细地听着，总结一句就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现在就当副总。
梁书言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偶尔装模作样地维护一下自己的弟弟。
梁紫山和梁建中知道会有反对的声音，只是没有想到，几乎就没有人同意。
这倒是让事情棘手不少。
“爷爷，要不然算了。”顾晨风试探性地低声说了一句，低头看着梁紫山搭在椅子上的手，嘴角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行！晨风，爷爷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他语气坚定，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拍了一下桌子，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一下子就停了。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然后就齐刷刷地看向梁紫山。
“我决定，把我的股份无偿赠给顾晨风。”
此话一出，无异于抛了一颗炸弹，刚刚安静的会议室再一次炸开了锅。
梁书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梁紫山，后者则慈祥地看着顾晨风，还拍了拍他的手背。
梁建中全程都没插话，但是梁紫山的话也让他震惊不已。
他往梁紫山身边侧了侧身，视线在其他人身上来回扫着，低声说道：“爸，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您的股份可是最多的。”
梁紫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接他的话。
顾晨风在一边继续扮演一个与世无争的二少爷，劝梁紫山赶紧把话收回去。
“就这么定了！散会！”梁紫山起身，右手拿过倚在旁边的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然后颤巍巍地走出会议。
刚刚路过会议室的唐唐一回到设计部，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把椅子拉到卿玖身边，就打开了话匣子。
卿玖一边看着手里的东西，一边轻轻应着。
“我跟你说啊，我就听见董事长怒吼一声：就这么定了，散会！然后他就走出来了，幸亏我当时机灵，直接躲进了旁边的茶水间，要不然，一定被发现了。”她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双手还比划着。
卿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着还有五页的资料，觉得自己的头真是越来越痛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美眸里满是疲惫。
“卿玖！”唐唐见她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来一眼，有点不高兴。
“嗯，我听完了，你真厉害。”卿玖看了她一眼，笑着敷衍了一句，就又低下头，紧锁眉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唐唐吃瘪，对着卿玖挤眉弄眼了一阵，发泄了一下内心的不悦，这才拖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屁股还没坐热，办公室就进来一个人。
大家抬头一看，都低呼了一声，“不会又是顾晨风吧？”
卿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他，穿着一套风格和梁书言类似的西装，走到她面前。
他目不斜视，那双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卿玖走过来。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的眼里不是十分炙热，顶多算是温柔。
“快到午饭时间了吧。”他抬手敲敲卿玖的桌子，单手按在桌面上，“吃饭去。”
卿玖有点不太自在，感觉几双眼睛都在她背后盯着，嫉妒的火焰都快要烧到她了。
“吃，吃饭！”她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笑笑，把手机扔进包里，拎起包，就朝门外走。
顾晨风微笑着跟在她身后。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出现在办公室里了！”卿玖一走出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说出这句话，抬眼瞪着顾晨风，脸色有些发红。
“我就是公司的人，宋小姐，你这要求，有点过分。”顾晨风一本正经地说道，双手插在兜里，歪头看着她，深邃的眼里多了几分戏谑。
卿玖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跺了几下脚，朝前面走去。
没走几步，顾晨风就追了上来，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
卿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伸手到腰间，想要把他的手扒下来。
谁知道那手就像长在上面一样。
卿玖放弃挣扎，一路低着头，抿嘴双唇，皱眉在心里默念：没人认出我，没人认出我……
毕竟她和顾晨风在一起也就设计部的人知道，她可不想搞得天下皆知，尤其是顾晨风正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
卿玖真的没想到顾晨风带她来员工食堂吃饭。
呵呵，还真的只是吃饭啊，卿玖的嘴角最近几天都要抽筋了，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也透露着一丝绝望。
“心中一千亿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还踩了你一千亿脚，是吧，哈哈哈哈！”小白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顾晨风拉着卿玖找了个位置，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把外套脱下，搭在卿玖身边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解开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腕。
卿玖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别开脸，不再看她。
深呼吸......
“小白，我告诉你，美男在公开场合无形撩，就是犯罪！幸亏老子定力足，不然刚才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他办了！”她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要是没有声音，还以为她在做什么演讲。
“噗！卿玖，有本事你就干！怂什么？你看看自己一副鼻血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小白无情嘲讽道。
卿玖一惊，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赶紧低下头，伸手抹了抹鼻子，这才松了口气。
“老子好歹也是青春美少女一枚。”卿玖抬起头，胳膊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在买饭的顾晨风。
明明旁边那些男人都是穿白衬衫，怎么就顾晨风那么不一样呢？
身形修长，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精致的喉结时不时地上下滚动......
关键是看向卿玖的眼神......
“卿玖？吃饭了。”顾晨风拿起一双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忍住笑意，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
“自恋狂！刚才的花痴相已经被顾晨风看到了！他就要憋不住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小白今天第二次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卿玖回过神来，赶紧把胳膊从桌上拿开，接过顾晨风手里的筷子，低头戳着眼前的菜来缓解尴尬。
顾晨风其实很喜欢她刚才的眼神，那么迷恋，又那么单纯。
他低头偷笑，深邃的目光又有了一丝想法。
“咳咳咳，卿玖，口水。”他佯装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拧紧眉头，伸手遮住半张脸，煞有其事地提醒道。
“流氓！”卿玖恼羞成怒，眯眼坏笑，低头看到桌子下面顾晨风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踩了一脚，力气不大不小，却把正在喝汤的顾晨风吓了一跳，手一抖，汤洒得到处都是。
“哈哈哈哈哈！”后者则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
站在食堂门外的梁书言看到打情骂俏的两人，咬紧牙关，插在兜里的手早就握成拳。
他犀利的眼神落在顾晨风身上，有些事，怕是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