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景仁宫。
“陛下,已经和南城阎鸣泰联系好了,大年三十辰时南北同时起兵,一举攻杀李逆、辽兵,还京师一个朗朗乾坤。”
一身素服的皇贵妃范氏向躺在床上的天启帝附耳回禀,她在为宣懿太妃服孝。
此地乃是内廷东六宫之一,建于永乐十八年,嘉靖年间由长安宫改为现名。
按大明朝内廷规矩,此地是内廷妃嫔中排位二三名的皇贵妃、贵妃居所。
天启帝的妃嫔中,生育过第三子的皇贵妃范氏曾居于此地,后因为得罪客氏、魏忠贤而被幽禁于东六所。
辽兵攻到城下后,魏、客被诛,天启帝总算是想起范氏的好处来,又命其搬回景仁宫,辽兵占据皇城后,天启帝、后宫妃嫔、各处宫女全被赶到东六宫,于是天启帝便与范氏挤在一处宫殿里。
“阎鸣泰还算个有心的,可惜一步迟步步迟。宫里面连宦官、强健宫女都被抓走了,就凭剩下的这些宫女,怕是连宫城都抢不到手。”
朱由校的身子日渐消瘦,整日不停的咳嗽,虽然辽兵允许御医们隔几日进宫为其治病,但怎么也好不了。
说不好他的江山先丢还是他先驾崩。
“李逆之狠毒,亘古未闻。居然连宦官都不给陛下留几个,宫女力弱,连伺候陛下翻身都困难……”
范氏也有点哀愁,皇后张氏已经殉国,后宫便以她为尊,她本是个普通妃嫔,根本承担不了串联宫女起事反李逆的大任。
可抛去她,整个后宫也没有多少人能主事了。
先帝妃嫔西李康妃是个十足的泼妇小人,原先就跟魏忠贤、客氏二人搅和在一起,如今辽兵主事,她居然恬不知耻跑去和李逆攀亲戚,求李逆为她上尊号太后。
李逆倒比这个康妃明事理,将她赶回了内廷,直接圈禁。
“城外的形势如何了?孙师乃保定人,算算日子,早就该总领各路援兵。要是也能让他率兵攻外城,成事的把握还能多几分。”
朱由校想着最好的局面,他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没点痴心妄想,他可能连这个年都撑不过去。
范氏恨恨答道:“永平、山海关援兵更靠不住,据说孙承宗带着少部分精锐营兵守在通州城,其余大军全撤到了天津一带,北上的山东班军、备倭军也被拦在了天津。监军的纪用、胡良辅,总领山海关援兵的巡抚袁崇焕都是奸臣,比魏忠贤还奸。肃清李逆后,这几人都要挨千刀万剐。”
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按说通州一带忠于朝廷的仍有数万大军,加上阎鸣泰手下这堆营兵,怎么也能把李逆赶走,可城内外数万大军就这么待在营地里。
“唉~”朱由校大致明白其中缘由,“他们也不是奸臣,只是撑不住而已,九边精锐,仅余辽镇、蓟镇、延绥三镇,其余皆是勉力支撑。李逆一给援兵们发银子,欠饷的将士们便云集影从。”
他能明白局势,但无法解局。
他也可以悄悄命孙承宗在北直隶、山东等地兴起大狱,搜刮到足够多的银子给援兵发饷,但这么做恐怕各地士绅自个儿起兵造反。
乡绅们也不敢投李逆,因为李逆刮地皮更狠。
如此天下乱的更快。
他咳了一阵后,命范氏备好九梁冠冕服。
“后日必定用得上,若事败,爱妃便称全是朕的主意,保全我大明忠臣。”
朱由校如今一心求死,要是辽兵能动手那便早好不过。
范氏红着眼睛答应下来,随即低声啜泣,她也不敢哭出声,免得引来在东六宫一圈值守的辽兵查问。
留给朱明皇室的宫女只有数百人,还都是年纪较小的,年龄较大的被辽兵带走,据说李逆准备将那些宫女嫁给没有家室的辽兵,这让留下来的宫女人人惶恐。
保不齐宫女不够用,连她们都要被丘八们分了。
范氏的串联没起多大用,到约定的三十日辰时,仅有一百余名宫女跟着皇贵妃汇聚到景仁宫附近。
这也很好理解,宫内最贞烈的那部分妃嫔、太监、宫女都在辽兵攻破皇城之日殉国、战死了,剩下的本就没有多少胆气,能汇聚起上百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次宫变的规模小到连监视东六宫的辽兵都没有放在心上,等到手持粪勺、火钳、木杆的宫女们在皇贵妃带领下向全副武装的辽兵发起进攻,负责此处的把总才派人去通知李大帅。
辽兵们能处置闹事的宫女,但皇室成员不是他们能动手的,且领头的还是皇贵妃范氏,于是辽兵们且战且退,企盼李大帅能来的快些。
……
南城。
辽兵、蓟镇兵隔城墙对峙的局面正在消散,搜刮到足够饷银的李大帅总算是招揽到了足够的人手,于是派出小股精锐逐步往南打。
之前双方都不动手的原因很简单,冬季天干物燥,除去使用弓箭、刀牌、长枪的兵卒,剩下之人主武器基本都是火器。
一旦大动干戈,整个南城马上就会陷入火海,冬季连城外的护城河、各处府院里的门海都冻僵硬了,没有充足的水源救火。到时候不仅作战的双方死无葬身之地,连南城那些小门小院的贫苦百姓都得遭殃。
无论是辽兵,还是蓟镇兵都没有让南城百姓陪葬来赢得战斗胜利的那种畜牲程度,双方在对峙期间的战斗规模控制的都很小,以免出现大规模失火。
出城打的话,蓟镇兵也打不过有李大帅带领的辽兵精锐,只能白白折损人手,于是阎鸣泰只勒令手下将军看管好各营兵卒,能防得住兵卒逃亡就算成功。
蓟镇兵不想打,李大帅可没想闲着。
加上裹挟的民夫、京营降兵、辽东精锐、其余军镇逃来的兵卒,他手下已经超过了五万,原先带出来的辽兵精锐几乎人人升了什长,就这底层军官都还缺了不少。
人手充足后,新辽兵便开始新一轮的刮地皮,京师之外的勋贵田庄数量相当多,李大帅便派出军纪较为严明的京营降兵,在辽东精锐的管辖下去重新分配田庄的耕地、牲畜、农具等。
裹挟而来的民夫、其余军镇的兵卒做不了这个活,他们一动手,李大帅的名声恐怕要下降好几个档次。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可不是吹出来的,能逃窜的兵卒其实和流匪也差不了多少。
给佃户们分田、将田庄里的狗腿子带回来尚在其次,打破原先秩序、让佃户们认李大帅这面大旗才是主要目的。
南城的战斗较为棘手,他便和手下干儿子们亲自上阵,沿着主要街巷清理由游击、参将统领的小股蓟镇兵。
偏偏南城是先有民居、再有街道城墙,因此街巷七拧八歪,根本没有北面横平竖直的秩序感,因此新辽兵也不能快速占据南城,双方在主要街巷里小打小闹数场,拉扯数天。
李大帅亲手毙掉了一些将军后,大部分的蓟镇兵才退到三面城墙附近。
等接到皇城的传信时,李昊只得领着贴身精锐往北走。
“你们说,这皇帝小儿活的好好的,他为什么要造反呢?”
李大帅深感疑惑,是自己杀的人不够多,还是凶名没有传进皇城里?
周围辽兵没敢搭话,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是砍头的罪,因此一心想着鼓动上司给主帅加衣服,但李大帅似乎无此意。
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没有那个想法。
回皇城的路上倒是畅通无阻,李大帅带人赶到时,新辽兵已经汇聚了三五千人,而造反的人只有上百名宫女和一个身穿素服的妃嫔。
双方在即将完工的三大殿之一的皇极殿(原奉天殿)前对峙。
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烧毁,至今恰好整二十九年,过了明天便是三十年。
三大殿加三大门的修建从万历年间开始,先修会极、归极二门,万历四十七年又重修皇极门,泰昌元年又拨了一百万内帑银重修皇极殿,到天启五年再次重修,至今已经投入了一千一百万两修缮银。
为了避免和上次一样走水,重修的三大殿面积几乎消减了一半还多一点,与嘉靖年间重修三大殿所花销的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比起来,此次重修所耗银钱不算少。
当然,病仄仄的天启帝也出现了,他穿着黑红配色的九梁冠冕服,被宫女们搀扶着,气度还是有的。
“陛下可知这三大殿重修中,魏阉贪了多少银子?”
一马当先的李大帅逼近到基台下,喝问道。
“说这些有甚用处?李逆,朕与你不同戴天!”
天启帝声如蚊子振翅,他的话由宫女儿代为转述。
“仅仅太监胡良辅一家,便抄出三十余万两,据他亲信宦官所讲,前后敛课可达一百一十万两,魏阉收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天启帝不再说话,只轻轻挥手,示意忠于他的皇贵妃范氏率领宫女们上前诛杀逆贼。
“陛下何故造反呢!”
李大帅也不客气,抓起率先冲过来的范氏就往汉白玉石护栏上砸,生生砸断了一根石柱,宫女们吓得不敢再冲,只停留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要难为这些宫女,抓到五军都督府给弟兄们当媳妇儿。陛下这是被奸人蒙蔽,以后得派一些忠臣侍奉陛下。李永喜,唤你那个干儿子过来,让他带人贴身服侍陛下。”
被叫到的尚可喜派人去传唤年龄比他还大不少的干儿子,他觉得干爹这次气生的不小,连宫女都不给天启帝留,那说明是时候上表劝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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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