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寒,1973年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里。
我家祖上是木工出身,《礼记?曲礼下》中就曾有记载:天子之六工,典制六材。这六工中的其中一个,就包括木工。
木工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其鼎盛时期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以公输般尤为出名。他明了曲尺、墨斗等多种木制工具,对后世的影响极大。所以千百年来,公输般一直被木工奉为祖师,称之为“鲁班爷”。
手艺传到我父亲这一辈儿,已经是第四代了。父亲手艺精湛,脾气又好,那时候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认识我父亲的,谁家要是盖房子做家具,也都过来找我父亲。
我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在我之前,我妈还生了三个女娃儿,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说起生我的时候,其实还挺搞笑的。那时候我妈怀我也就七个多月吧,正挺着肚子给我缝小衣服呢,缝着缝着,肚子就疼起来了。
我妈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早上饽饽吃多了,于是就去茅房里蹲了一会儿。结果这一蹲,就把我给生出来了。
我姐说,当时我身上沾满了污秽之物,我妈直喊着说,这个小崽子,不足月就生出来了,咋个活呦。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作为早产儿的我当时只有四斤八两,简直是小到姥姥家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大点的饭盒都能给我装下。
一直盼着有个儿子来传承手艺的父亲郁闷了好一阵儿,担心我身体虚弱,做不得木工的活计。
不过好在当时家中的经济条件还不错,我妈吃了几顿鲜鱼汤之后,补得奶水充足,我也就没闹过什么毛病,反而越长越壮实。
父亲渐渐放下心来,天气暖和的时候每每抱了我出去,总是要跟别人夸奖我一番。自豪的神情溢满了整张脸,惹得三个姐姐成天说我父亲偏心。
可好景不长。
在我四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得了百日咳。
百日咳是个挺磨人的病,那时候村子大,人口多,可是大夫少。从我家里出去要走上十多里地才找得到大夫。我病得又严重,见不得风,父亲只好独自赶了马车,想去请大夫过来。
可谁知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是个三岁的孩子,就直摇头,看也不看父亲,直直的扔了一句话过来:“病成那样还有啥好治的,扔到山上去算了。”
也不是那大夫狠心,只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有很多人家,生了孩子之后负担不起,就悄悄的将孩子放进小土篮子里,趁着夜色浓时扔在山上。时间久了,那山上的背阴坡密密麻麻的一小片,到处是放了死孩子的小土篮,还有死猫和死狗,堆了满地。
父亲心善,本就见不得这些事情,此时听这大夫竟如此说话,气的直瞪眼睛,抬腿一脚将那大夫踹翻在地上,紧接着,伸手拽了大夫的衣领子,紧紧的盯着,怒吼:“走!带着最好的药!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扒了你的皮!”
大夫被父亲的眼神看的心虚,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囫囵收拾了两下药品,乖乖的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请到了大夫,我自然很快就打了针。可奇怪的是,这针连续打了几天,我不见好不说,还越的严重了起来。哪怕是不咳嗽的时候,一呼一吸的声音也像是低沉的鸡鸣声,嘶哑急促,有时还会喘得背过气去。
我妈眼瞧了心焦,抱着我直抹眼泪;我爸也坐在门前的树墩子上,一声不吭的抽着卷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烟头堆了满地,才转身回到屋中。
日子一久,周围的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说这赵家的小寒子不是惹到什么脏东西了吧,不然怎么打了最好的针也不见好呢。
离着最近的二婶还特意跑到我家里来,和我妈坐在屋里唠了半天,神神秘秘的。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二婶和我妈说,在镇子上,有一个叫做龚婆婆的大神儿,能够请到狐仙上身,邪病一看一个准儿。西头村子里有一个叫做李三的人得了怪病,成天打摆子,捂着眼睛说见鬼。几年都不好,最后磨得就剩了一副皮包骨头似的架子,都是龚婆婆给看好的,现在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是生过病的人。
二婶走了以后,我妈的心里就直犯嘀咕。最后实在熬不住,偷偷问了我父亲,要不,带着孩子去看看大神儿?
我爸看了我脸色蜡黄的模样,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和我妈一起,抱了我连夜赶到了镇子里。
好在赶到的时候,龚婆婆那里还没有收堂,见我们过去,便喊了我爸妈在一旁坐下,说已是等了多时了。
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又没有月光。龚婆婆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电灯,光线极暗。爸妈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听龚婆婆的说法,像是早知道我们会去一般,也不敢多言,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只见那龚婆婆下了地,点了三柱香,恭恭敬敬的对着供堂拜了三拜,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坐在了椅子上,半眯了眼,也不说话。
点燃的香冒着白色的烟,丝丝缕缕,盘绕在龚婆婆的面前,也不散去,最后竟隐隐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圈。
我爸妈看着这些烟,有些讶然,唯有我,被我妈抱在怀里,咳个不停。
“把孩子的手给我,让我摸摸。”
就在我爸妈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对面的龚婆婆开了口,喑哑的声音,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我妈忙递了我的手过去。龚婆婆依旧眯着眼,接过我的手,从指尖开始,仔细的摸索了起来,
可龚婆婆只刚刚摸到了我的手心处,便甩开了我的手,猛地睁开了眼,一双浑浊的眼睛瞪了老大,口中不住的喊着:“死命!死命!十一不归深水中,十九定陨万黄窟!”
说罢,跪倒在地,朝着西南方向猛磕了头,放置在桌上的供堂隆隆的一阵晃动,最后当的一声跌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儿。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父亲嘀咕了两遍,最终还是摇摇头,显然是没弄懂。
母亲用手紧紧的抱了我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脚,连忙追问着龚婆婆:“龚婆婆,您这话到底啥意思啊,我家娃子到底是咋了?”
可龚婆婆却完全听不到母亲的话一般,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同一句话,再没了下文。
我爸妈没了办法,只好抱了我回到了家。
从龚婆婆那里回来之后,我的病又重了几分,脸色越的蜡黄了起来。我妈紧紧的抱了我,眼泪扑簌簌的从眼眶中溢出,滴了我一脸,三个姐姐围在我的身边,不敢出声。
而曾经给我看过病的龚婆婆,听说自从那天便瞎了眼睛,整个人老了十几岁,成天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乱跑,见到人就抓,嘴里直喊着:“死命!死命!”
村子里的人眼瞧着附近最厉害的出马仙都被伤成了这样,都觉得我家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生怕招到自己身上,渐渐的,也就疏远了我家,连原本一天来我家两三趟的二婶都不来了,更别提还有人会上门给我治病了。
我就这么拖着,成天躺在炕上,一张小脸比土色还难看,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更让我害怕的是,我的眼睛,开始有了变化……
一开始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膜,磨的硬生生的疼。无论看什么,都觉得雾气腾腾的。
直到两天以后,我躺在我妈的怀里闭着眼睛喝鱼汤,就不对劲了……
因为我看到,我家的顶棚上,飘了许多的人影儿……
那人影儿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看不清五官,但依稀能看的出来,人影儿里有男也有女。悬着脚丫子在空中晃荡。
有人可能觉得我在瞎扯,说这人闭着眼睛,怎么还能看得到东西?
可我当时确实是闭着眼睛的!
我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也顾不得嗓子疼痛,伸出一只手指着顶棚:“妈,屋里有人儿……”
我妈被吓了一跳,抬头就奔着我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羹匙里的鱼汤撒了我一身。可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妈知道我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连忙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朝着地上呸呸的吐起唾沫,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离我娃子远点!滚!”
如此骂了半天,才缓了一口气,悄声说:“娃儿啊,你看看,是不是没有人影了?”
我紧紧的拽着我妈的手,不肯松开。我妈又商量了我好半天,我才轻轻点了点头。
可才刚刚拂开我妈挡在我眼前的手,我就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个女人惨白的面孔,就在距离我不到两拳的地方,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凸出了老大,仿佛一使劲,眼珠子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跟之前看到的鬼影不同,我能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她整个的样貌。
那女人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鲜红色的内脏还在胸腔里有节律的跳动着,小腹的位置上,一团嫩粉色的肉球躺在那里。
女人一只手托着肚子,一只手摸上我的额头:“来啊……我的娃子……来……”
浓浓的血腥气简直要把我熏的背过气去。
女人一边说着,身体一阵抖动,小腹上的肉球咕噜噜的滚了出来,竟然是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婴儿!
啊!
我一边尖叫着,一边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想把她赶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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