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古塔鬼佛
声音凄惨无比,忽远忽近, 闭目静听时甚至感觉有人往耳朵眼里吹气。
“有、有鬼啊!”周小莲尖声喊了一句。
白琅吓得抱紧了纪雅之:“哪里?哪里有鬼?”
纪雅之把她推开:“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我们得下去看看。”
阎飞龙惊道:“下船不是更危险?”
纪雅之没好气地跟他说:“那你下去?”
阎飞龙连忙摇头。
纪雅之都走到船舷了, 白琅虽然害怕, 却也不得不跟上。
沙漠里白天都看不清东西,更别提夜晚。天幕四垂, 星光月色皆被风沙遮掩,近一点可以见到脚下黄沙, 远一点就彻底一抹黑了。而且夜里风大, 沙子噼里啪啦地往身上刮, 若是普通人肯定走都走不稳。
白琅跟着纪雅之往西走了一小段路,隐约看见面前有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个人吗?”她问。
“不像吧……”纪雅之眯起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盏青灯。
此灯看着不起眼,却在烈风中稳如磐石, 灯芯笔直向上,没有一丝弯折。幽幽火光照亮远处, 白琅逐渐看清了黑影的轮廓。这是一座半陷入沙中的佛塔, 可是上面的各种装饰都与白琅所知的佛寺不同, 有种莫名的阴气。
两人走了好久才到佛塔近前。
纪雅之看见佛塔周身的文字,不由觉得奇怪:“梵文为何反写?”
“是鬼佛!”白琅脱口而出。
纪雅之不解:“什么意思?”
白琅害怕地说:“我以前听说过把字反着写就是给死人看的。”
纪雅之也被她弄得有点毛, 用力拍了她一记:“别瞎说,我们是修道之人, 就算佛塔中有鬼也能与之一战。”
“你能别假设里面有鬼吗……”
两人绕着佛塔走了一圈, 硬是没现能进去的口。佛塔构造很奇怪, 大概五米一层,每层一扇圆窗,比井口还小。离她们最近的窗户,有半扇陷在地下被沙子压着,有一扇在五米高的地方,要爬上去。
“我们走哪儿进?”纪雅之问。
白琅说:“下面吧,我觉得从外面爬有点不敬重。”
纪雅之同意了,两个人把下面被掩埋的沙子挖开,然后挤进了塔内。两人都很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落地都会生一阵震动。
白琅一进去就拿出符标记好这扇窗,防止以后找不到。
纪雅之则提着灯四下走动观察。塔内墙上地上全部都是壁画,色彩鲜艳明快,完全看不出风沙侵蚀的痕迹。白琅也凑近来看,她现这些壁画还挺有生活气息的,大概就是介绍了一个年轻僧人在寺庙里的生活——诵经打坐、早课晚课、晨钟暮鼓。
“这个是僧人?”纪雅之不太确定地问,“怎么长得青面獠牙的……”
白琅不敢往坏的方面想,只好说:“没准人家艺术风格就是这样。”
纪雅之不怎么信,她指着一张僧人裸身在瀑布下苦修的壁画,说道:“不是啊,你看,他头上长角,尾椎骨延伸出来变作尖尾,明显就不是人吧?”
白琅倒是更奇怪另一个问题:“石礼界连水都没几滴,这个瀑布是哪儿来的?”
纪雅之也有些怕了,她嘴硬道:“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瀑布怎么就不能画?”
“据说这边原本是片绿洲,僧人是生活在那时候吧。”白琅思索道,“而这就意味着,塔中壁画可能记载了为什么绿洲会消失。”
于是纪雅之与白琅往上层走。最开始,僧人长得青面獠牙,浑身带着一股森然鬼气,但是越往上,他的面容就越慈悲和蔼,尖尾和长角都不见了。壁画一直到最顶上这层都还是记载他的日常生活,除了僧人的样貌外,压根没多大变化。
顶层十分空旷,好像整座塔只是为了存放这些壁画的,其他杂物一件也没有。
纪雅之感慨道:“壁画在讲修佛使人向善的故事吧?你看,这僧人原本面目凶恶,后来逐渐就变得慈祥而有佛性了。”
白琅隐约觉得不对,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候窗口忽然飘来一阵鬼哭。
青灯照去,一只漆黑干枯的手正扒在窗口上,纪雅之尖叫一声差点拔腿就跑。
白琅把她紧紧揪住:“你不是说,我们是修道之人,就算真见鬼了也能一战吗?你倒是战啊!”
鬼哭声越来越响亮,那股沉重的喘息仿佛就在耳边。
青灯摇晃一下,忽然熄灭了。
白琅吓得手一松,纪雅之瞬间跑没影了。这个时候作为映镜人的好处跟坏处都体现了出来,好处就是她能借着微弱的月光,从镜中看见扒在窗户口的干尸原貌,坏处就是看得太清楚了。
干尸的皮肤看起来非常恶心,上面全是脱水后留下的褶皱,而这些褶皱又像抹了油似的光滑坚硬。它的眼睛往下凹陷成空洞,嘴大张着,像活人一样出呵气声。
白琅朝窗口扔了一张火符,火符燃烧化幡,像窗帘似的把口挡住。干尸穿过时出灼烧的声音,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腥臭。很快,一只焦黑色的手探出了火幕,白琅立刻转身就跑,结果才一转身就撞上了刚逃掉的纪雅之。
“你没丢下我啊!”白琅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纪雅之干脆地说:“不是。下面也有,而且好多,我就回来了。”
“……”
白琅再度朝窗口扔出几张火符,然后迅用真阳绝壁将门堵住。她一边想办法,一边语飞快地跟纪雅之说:“我觉得我们看反了。”
“什么看反了?”
“壁画。”白琅拿着镜子,镜中照见门外堆积成山的干尸,纪雅之只以为是法宝,也没有多问。
“壁画?”纪雅之先是疑惑了一阵,后来又猛然惊道,“你说,这些壁画不是说一个僧人由恶变善,而是……”
“而是由正常人变成了厉鬼。”白琅指了指那副瀑布修行图,“这里的水是越来越少的,但是从下往上,瀑布却越来越宽广湍急,说明它的时间顺序是由新到旧。这里可能有过一个佛寺,但后来寺中人都逐渐化作了……”
“啪嚓!”
整扇窗都脱落了,白琅围出的火幕中出现一只只漆黑枯瘦的手。
她咽了下口水,把话讲完:“化作了厉鬼干尸……”
纪雅之也不多废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巨锤,抬手就往墙上抡去。可是看似不堪一击的墙壁上突然闪过璀璨金光,将纪雅之连锤带人都弹开了。
她爬起来,气愤道:“什么破墙,挡不住干尸,反而把我们给挡了。”
第一只干尸从窗口爬了进来,白琅连忙掐诀,这时候纪雅之又出一声惊呼。白琅回头一看,现门上的真阳绝壁也已经开始皲裂,一只只手伸在缝里,像摆动的柳条。
她回头的短暂时间里,黑色干尸已经跑到她面前,一爪子直袭门面。
白琅敏捷地矮身躲过了,但她没料到干尸一击不中还有一击——它侧身之后露出利剑似的尾巴,直接往白琅脸上甩。仓促间白琅只能掐剑诀抬臂一挡,可是不敌,瞬间连皮带肉被削下来一块。
她强忍着疼痛用另一只手掐诀,轻喝道:“五浊皆去,八景光明!”
这时候正好鬼哭声连片,将她的颂咒声掩去。
干尸的尾巴以肉眼可见的度湮灭殆尽,它出凄厉的哀嚎,迅远离白琅。
“你还好吧!?”纪雅之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也顾不上跟墙壁较劲了。
白琅手臂上全是血,而且一与空气接触就化沙,几息之内她感觉骨头里都是痒的,只能忍痛直接将伤口用布盖住缠紧,避免与这里的空气接触。纪雅之本想用水给她清洗一下,结果忽然意识到这地方水一流出来就会化沙。
“砸墙是行不通的,你看这些干尸都只走门窗。我们得从窗口冲下去。”白琅注意到刚才那只干尸的惨叫好像劝退了不少窗户口的干尸,它们行动不统一,一个个如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纪雅之担忧道:“可是这么高的地方,你的手又受伤……”
白琅已经在运行真气恢复伤口了,但是伤处掺着的那些沙子却隐约含着一股森然鬼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拼了!”
纪雅之见她情况确实不妙,只能咬牙跳上窗户,尽可能往远处跳。跳之前还高声叮嘱白琅:“我在下边接着你,你快点!”
白琅抱着手臂踏上窗台,也纵身往下一跃。跳下去的过程中,她看见整个佛塔外壁上都爬满了黑乎乎的干尸,最先进来那个还算小的,有几只身躯庞大,气息直逼结丹期修者。
纪雅之在下方布风咒,稳稳将她接住。
“走!”白琅一边说一边回头把所有火符都掷向佛塔,整座塔如燃烧的灯柱般耀眼。
她们往外跑了一阵,纪雅之步伐突然一顿:“走反了,船在另一边。”
“再绕回去就行……”
白琅说着回头一看——这哪儿还绕得回去!
以佛塔为圆心,地下沙土里不断爬出黑色干尸,密密麻麻,绵延万里,犹如倾巢而出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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